清晨的山风跟偷喝了蜂蜜似的,
甜津津地往林麦穗鼻子里钻,
晒得发红的鼻尖痒得直想打喷嚏。
她像只偷蜜的小松鼠,踮着脚扒在生锈的广播塔钢架上,
手里的搪瓷缸比蜂巢里的蜂卵还金贵,正用门牙咬住缸沿儿,
喉咙里像卡了只扑腾的蜂子,试着蹦出第一个颤音。
“滋 —— 啦啦 ——”
电流声突然跟炸蜂巢似的在山谷里炸开,
惊得归巢的野蜂 “嗡” 地腾起一片黑云。
林麦穗手一哆嗦,搪瓷缸在钢架边缘跳起了踢踏舞,
吓得她赶紧用下巴死死夹住缸底,
眼睛瞪得比山雀蛋还圆:“我的亲娘嘞!”
她咧开嘴笑,露出两颗被蜂蜜蛀出小坑的虎牙,
笑声混着蜂群的嗡鸣,惊得半山腰老槐树上的喜鹊扑棱棱乱飞,
尾巴上的羽毛都炸成了蒲公英。
广播站铁皮屋里,养父林建国举着扳手的手悬在半空,
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比手术台上的仓鼠还大。
这位给猪牛羊看病都不眨眼的兽医,此刻看着女儿像只撒欢的小豹子,
在锈迹斑斑的设备间蹦来跳去,收音机里断断续续的《东方红》和她五音不全的调子撞在一起,
倒像蜂蜜拌陈醋 —— 怪和谐的。
“丫头,当心摔成蜂饼子!”
他粗嗓子里藏着颤音,却在女儿回头冲他比鬼脸时,
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扳手 “当啷” 掉进工具箱,
惊飞了趴在零件上打盹的蜜蜂。
养母周桂花挎着蜂箱从门口探进头,银发间沾着的槐花像撒了把星星。
她眯眼瞅见女儿花衬衫上的机油印子,
突然笑出了声,蜂箱里的野蜂跟着 “嗡嗡” 应和:“瞧瞧咱们家的小夜莺,
都快把广播站拆去当蜂巢了!”
说着从围裙兜掏出块裹着蜂蜡的方巾,
往女儿额角一按,机油渍混着槐花蜜,
在阳光下泛着怪好看的光,“等下给你炖碗槐花蜜,补补你那跑调的嗓子。”
林麦穗突然抓住养母的手,盯着她掌心被蜂针扎出的红点,
像撒了把碎钻:“妈,我想试试用蜂箱共振!”
她眼睛亮得像蜂巢里的蜂蜜,“野蜂翅膀每秒扇 220 下,
说不定能让收音机喝上蜂蜜露!”
养父板着脸走过来,手里却悄悄拧紧她身后松动的螺丝:“又想拿我的蜂箱当玩具?”
嘴上这么说,当她把蜂箱往接收器旁搬时,他还是伸手扶了扶,
生怕哪个冒失的野蜂撞歪了她的 “蜂巢收音机”。
第一只野蜂撞上蜂箱的瞬间,奇妙的事发生了。
铁皮屋像个巨大的蜂蜜罐,嗡嗡声越来越稠,
收音机里的杂音像融化的蜂蜡,渐渐变得清亮。
林麦穗屏住呼吸,手指把衣角揪成了蜂巢纹路,
当《东方红》的旋律突然蹦出来时,她猛地跳起来,“咚” 地撞在屋顶横梁上,
疼得直揉脑袋,却笑得眼泪直掉:“成了!咱的蜂箱会唱红歌了!”
养母心疼地把她搂进怀里,嘴里念叨 “傻丫头”,眼角却闪着光;
养父背过身去,假装收拾工具,肩膀却抖得像筛蜂蜜的筛子。
“我要去城里。”
林麦穗突然从养母怀里抬起头,
眼神比山里的岩石还硬,“我要让城里人知道,
咱山里的蜂子唱歌比他们的留声机还好听!”
屋里突然静得能听见蜂蜡融化的声音,
只有蜂箱里的野蜂还在不知疲倦地哼着调子。
养父转过身,手里捧着个油布包,
像捧着刚孵化的蜂卵:“这是你亲娘留下的。”
林麦穗手一抖,一张泛黄的纸滑出来,
边缘浸着蜂蜡,工号 “47” 像个神秘的蜂印,在阳光里忽明忽暗。
“她走时说,等你十八岁就告诉你真相。”
养母握住她冰凉的手,掌心的蜂针疤硌得她发疼,
“去吧,孩子,蜂子总要飞出蜂巢的。”
林麦穗突然扑进养父母怀里,哭得像只迷了路的小蜂,把养母围裙上的槐花蜜都蹭花了。
这一刻,阳光穿过铁皮屋顶的锈洞,在三人身上洒下星星点点的金粉,
连墙角的蜂巢都安静下来,像是在给这个即将远行的姑娘唱送别曲。
夕阳把广播塔的影子拉得老长,林麦穗背着帆布包站在山脚下,包里的槐花蜜晃出细碎的光。
她摸了摸贴胸的领养证,又摸了摸兜里的工号牌,
深吸一口气 —— 山风里有槐花的甜、蜂蜡的香,还有广播站铁皮屋 “叮叮当当” 的杂音。
这一步迈出去,
前面是陌生的城市,背后是装满蜂鸣的家,但她不怕,因为怀里揣着的,
是比蜂蜜还甜的勇气,和比蜂巢还暖的爱。
野蜂在她头顶盘旋,像是在唱一首送行的歌。
林麦穗扬起脸,朝着夕阳挥了挥手,搪瓷缸在腰间叮当作响,像在给未来的日子打拍子。
走吧,去拥抱那个会唱歌的世界,让山里的蜂鸣,变成全宇宙最甜的广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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