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遵旨。”张院判如释重负,躬身行礼后,带着医女和侍从脚步匆匆地退出了灵秀宫,仿佛生怕再被问及什么棘手的问题。
殿内再次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只剩下宫灯偶尔爆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皇帝那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他缓缓迈步,走到婉嫔的床榻边,俯身凝视着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
往日里总是神采飞扬、顾盼生辉的眸子此刻紧紧闭合着,长而密的睫毛像两把受伤的蝶翼,安静地覆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青影,更显得她毫无生气。
一缕散乱的青丝贴在她汗湿的额角,平添了几分脆弱。
他伸出手,温热的指腹带着无比的小心翼翼,轻轻拂开那缕发丝,然后,指尖流连在她微凉的额头,滑过她明显消瘦下去的脸颊,最后停留在她干裂的唇瓣上。
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绝世珍宝,生怕一用力便会碎裂。
万般心疼与怜惜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淹没了他。喉头哽咽,胸口闷得发疼,他俯下身,将唇凑近她的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与依赖:“婉婉,快点好起来吧……求你了……朕……朕也只有你了!”
这句低语,揉碎了一个帝王所有的骄傲与坚硬,只剩下最纯粹的恐惧与渴求,消散在静谧得近乎悲伤的空气里。
他缓缓直起身,挺直了因担忧而微驼的背脊,恢复了几分帝王的威仪,对着一直垂手侍立在不远处的李德全吩咐道:“李德全。”
“奴才在。”李德全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候命。
“去,把朕今日未批阅完的奏折,全都搬到灵秀宫来。”
萧元宸的声音恢复了平稳,但眼底的疲惫却未消散,“今天,朕不回养心殿了。”
李德全心中了然,连忙应道:“是,奴才遵旨。”
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帝紧绷的侧脸,试探着问,“陛下,这都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您从午后到现在水米未进,可要奴才给您准备些膳食?您多少用一些吧,龙体是江山社稷的根本,可千万不能熬坏了啊。”
这几日皇上忧心如焚,食不下咽,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萧元宸沉默了片刻,腹中确是传来一阵空虚的绞痛感。
他点了点头:“嗯,好,去吧。”目光不自觉地又飘回婉嫔恬静却毫无生气的睡颜上,脑海中浮现出往日她系着围裙,在小厨房里为他忙碌的身影,以及那碗总能熨帖他肠胃的阳春面。
心中蓦地一动,吩咐道:“就让婉婉院子里的小厨房,给朕做一碗……阳春面吧。
朕倒要看看,他们这些日子,有没有学到婉婉的手艺。”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李德全精神一振,皇上肯主动点膳,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他立刻转身,压低声音吩咐了候在一旁的灵秀宫管事宫女几句,让她速去小厨房传话,务必用心去做。自己则脚步轻快地转身,亲自往养心殿方向去取奏折。
不多时,一阵诱人的食物香气飘进了内殿。
婉嫔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雨春,亲自端着一个描金缠枝莲纹的黑漆托盘,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
托盘上稳稳地放着一个温润的汝窑青瓷大碗,碗里盛着清亮见底的面汤,几缕翠绿的葱花漂浮其上,衬得卧在面条间的那个金黄圆润的荷包蛋愈发诱人。
面条根根分明,柔韧洁白。旁边还配着几只白玉小碟,分别装着酱萝卜、醋腌黄瓜、香油拌笋丝等几样精致爽口的江南小菜。
雨春将托盘小心翼翼地放在床边早已备好的小几上,动作轻柔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她垂首低声道:“启禀陛下,阳春面和小菜备好了,您趁热用吧。”
她偷偷抬眼飞快地觑了一眼皇帝,只见他正专注地凝视着自家娘娘,眼神温柔得仿佛能融化世间寒冰,那份深情让她心中既是感动又是酸涩,忍不住抬起袖角,悄悄拭了拭瞬间湿润的眼角。
“陛下尝尝看,这味道可与娘娘平日里做的相似?娘娘闲暇时,也曾指点过小厨房的张主厨几回的,说您就爱这个清淡口儿。”
一旁的雨冬早已机灵地端来了温热的湿帕子和一盏清水,伺候皇帝净手。
萧元宸收回凝视婉嫔的目光,接过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拿起桌上那双他惯用的乌木镶银筷。
他先是夹起几根面条,吹了吹热气,缓缓送入口中。细细咀嚼着,那股熟悉的、带着淡淡猪油香和葱油香的清爽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
虽然,细品之下,似乎比婉婉亲手做的,还少了那么一丝难以言喻的、只属于她的独特鲜甜和恰到好处的火候,但那份努力模仿、想要复刻他心爱味道的用心,却真真切切地透过这碗面传递了过来。
他紧抿了几日的嘴角,终于在这一刻,缓缓扬起了一抹极其细微、却又真实无比的笑意。这丫头……真是……无时无刻不在为他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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