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门沉重的闷响,如同一个时代的落幕,亦是一声不祥的预兆,压在每一个归人的心头。
皇家仪仗依旧浩荡,那玄黑与明黄交织的旗帜下,却暗藏着比朔方风沙更噬人的危机。
归途,已然注定是一条血路。
马车内,厚重锦缎勉强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余车轮碾过青石路面的沉闷震动。
安神香与药草气息交织。
萧元宸将一樽雕有喜鹊登梅纹样的暖玉手炉塞进婉婉怀中,她刚历大劫,身子虚弱,小脸毫无血色,唯那双凤眸,因休养略显神采,却也难掩病后倦怠。
他修长的手指轻拢她膝上绣着百鸟朝凤的锦被,动作轻柔如拂珍宝,唯恐惊扰了这份病后的脆弱。
“车马颠簸,还是有些凉。手炉抱着,”他声音低沉,带着连日照料她留下的沙哑,“不适即刻告朕,不许硬撑。”
婉婉苍白的脸上泛起浅红,如雪中胭脂。她微颔首,长睫轻颤,凤眸中尽是依赖与信任,仿佛他是她全部的天地:“臣妾晓得,阿宸不必如此……小心。臣妾……无碍了。”
话虽如此,被他温热大掌握住的指尖却微蜷,心头暖意融融,如手炉般直抵心底。
这段时间的惊心动魄,让她对他有了更深的依恋,一种融入骨血的牵绊。
三个小家伙由乳母抱着,安置在另一辆更宽敞的马车里,孙道长与几名老嬷嬷随行。
即便如此,萧元宸仍每隔一个时辰,便差李德全去探问孩子们状况,吃奶安睡,事无巨细。
车轮滚滚,朔方城渐远。
婉婉掀开一角车帘,晨风微凉拂面。
那熟悉的城在视野中慢慢缩小,终成墨点,心中百感交集。
朔方,噩梦之地,亦是重生之所,更是三个孩子降生之地。
她放下帘子,眉宇间染上忧虑。
京城……那个遍布阴谋的旋涡,她能安然度过吗?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她不仅仅是被庇护的婉嫔,或许,她该想想了,除了紧抱孩子,她的手,还能做些什么。
萧元宸何等敏锐,察觉她细微变化。
大手覆上她膝上微凉手背,轻拍,未多言。
掌心干燥温热,沉稳力道无声传递安慰与决心:有朕在,别怕。
两个人眼神交汇,都会心一笑!
数日后,途经一处荒驿,夜色中几道不长眼的黑影试图滋扰,未及近前便被影卫“夜枭”无声解决,如同石子投入深潭,只余下淡淡血腥被夜风吹散,未惊扰车驾分毫。
萧元宸只在李德全低声禀报时,眼底寒光一闪而逝,夹菜的手依旧稳如磐石。
婉婉虽未闻厮杀,但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腥与萧元宸眼底的冰寒,让她心知肚明。
她未多问,顺从地小口吃着,虽然味同嚼蜡,但是她不想让阿宸分心。
待婉婉睡下,萧元宸至外间,李德全已躬身等候,神色凝重。
“死士,无标记,牙藏剧毒,未留活口。”
李德全沉声道,“手法疑似镇南王麾下死士,从衣服的材质还有刀剑的纹路都可以看得出是南疆附近的图样!
看来,有人等不及了,这是投石问路。”
萧元宸冷哼,茶杯重顿于桌,眸光幽深:“传令,加强戒备,明松暗紧。朕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少手段,多少人头够朕砍!”
旅途劳顿,婉婉精神时好时坏。这日,马车行至崎岖山路,颠簸剧烈。
她蹙眉,额角渗汗,脸色愈发苍白。但她咬紧牙关,忍着不哼一声!
阿宸已经很多事情了,她不想让自己成为废物,拖累大家!
臂弯中的小公主萧念安,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忽然骨碌碌眨了眨。
小嘴发出模糊“咿呀”声,粉嫩小手紧抓婉婉胸前衣襟,小眉头微皱,似在安抚,又似分担不适。
几乎同时,远处山林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枝叶拨动声,若非萧元宸耳力过人,几乎无法察觉。
婉婉一怔,心中涌起暖流。低头轻吻女儿额头,眉宇倦意稍散。
“安安乖……娘亲没事……” 恰逢孙道长前来请脉,见此情景,阅尽世情的深邃眼眸中闪过惊奇。
他仔细为小公主诊脉,手指搭在小皓腕上,眉头先蹙后舒,带着了然与不可思议。
待婉婉与孩子们歇下,孙道长单独找到萧元宸,神情凝重中带着兴奋:
“陛下,奇哉!小公主体内纯阳之气愈发稳固!老道隐感此气能与娘娘情绪共鸣。
方才娘娘不适,小公主立刻感应安抚。此等灵慧,远超寻常!”
他捋着花白胡须,满是惊叹。
萧元宸闻言,心中猛震,看向婉婉和女儿马车方向目光愈深。
帝王之血,莫非真有神异?不仅强身健体?
他想起那夜割腕以血喂养女儿的情景,绝望与孤注一掷,仍心有余悸。
孙道长继续道:“陛下,古籍载帝王血脉多语焉不详。
如今看来,‘帝血护龙脉,通灵知母意’或非空穴来风。
小公主逢凶化吉,迅速康复,禀赋异人,皆赖陛下精血之功。此乃天意昭示,亦是小公主福缘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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