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墨,沉沉地压在灵秀宫的琉璃瓦上。
那盏在廊下孤零零摇曳的羊角宫灯,昏黄的光晕在湿冷的青石板上投下长长短短的影子,其中一道,属于那个徘徊不去的佝偻身影——一个老太监。
他仿佛融入了夜色,又像一根无形的毒刺,悄无声息地扎在婉婉的心尖。
每当夜深人静,风吹过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她便会惊醒,仿佛能看到那双浑浊的老眼在暗中窥视。
这份不安,也如阴霾般笼罩在萧元宸的眉宇间,长安城这张看似平静无波的棋盘之下,早已暗流汹涌,潜藏着无数未知的棋子,只待时机,便会发出致命一击。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紫宸殿内,香炉里升腾的檀香也掩盖不住那份诡异的“和谐”。
萧元宸斜倚在龙椅上,明黄的龙袍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揉着眉心,凤眸半阖,一副“精神不济”、“不堪重负”的疲惫模样。
阶下,几位穿着锦袍的宗室王爷与几位须发花白的老臣们,眼神在空中交汇,那份心照不宣的默契,如同细密的蛛网般悄然铺开。
终于,身着绯红色官袍的礼部尚书颤巍巍地出列,他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带着刻意的恭敬:
“启禀陛下,陛下龙体初愈,又喜得麟儿祥瑞,此乃天佑我大启。
臣以为,理应于宫中设宴,一来为陛下接风洗尘,二来与万民同乐,彰显皇恩浩荡,亦可安抚民心,以示我大启国泰民安。”
他说话时,眼角的余光若有似无地瞟向御座上的年轻帝王,试图从那张俊美却疲惫的脸上捕捉到一丝情绪。
他话音刚落,身形微胖,穿着亲王常服的康王萧正明便迫不及待地跨前一步,他那张圆脸上堆满了“忠心耿耿”的笑容,声音洪亮得几乎震动殿梁:
“陛下!臣以为礼部尚书所言极是!陛下自朔方御驾亲征,抵御外侮,劳苦功高,如今又添龙子凤女,双喜临门,此乃我大启之天大幸事!
当与宗亲百官同乐,共沐皇恩,以慰陛下辛劳,以彰我大启繁盛!”
他慷慨激昂,仿佛自己才是那个最心忧国事之人。
裕王萧正峰,一位面容清癯,颌下留着一缕整齐短须的中年王爷,亦抚着胡须,皮笑肉不笑地接口道:“是啊,陛下。
宫中已许久未有这般盛大的喜事了,老臣等也盼着能沾沾陛下的喜气,为陛下贺,为小皇子、小公主贺!
也好让那些宵小之辈看看,我大启皇室和睦,国力强盛!”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精光。
萧元宸终于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深邃的凤眸中,带着一丝令人看不透的倦意,他薄唇微启,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声音带着几分刻意压低的沙哑:
“众位爱卿所言,甚合朕心。朕亦有此意,与民同乐,与卿同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或激动,或期待,或暗藏算计的脸,而后扬声道:“李德全。”
一直躬身候在御座旁的李德全,闻声立刻上前一步,他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谄媚的脸,此刻也显得格外肃穆:“奴才在。”
“传朕旨意,”萧元宸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三日后,于太液池畔芙蓉园设宴,遍邀宗室、在京从三品以上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同庆同乐。”
“陛下圣明!”众臣齐齐跪倒,高呼万岁。那一声声“圣明”之下,藏匿着多少汹涌的暗流,萧元宸心中了然如镜。
这哪里是什么庆功宴,分明是一场早已精心布置好的鸿门宴,只等着各路牛鬼蛇神粉墨登场,自行跳入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退朝之后,萧元宸并未如往常般直接前往御书房处理堆积如山的奏折,而是摆驾灵秀宫。
婉婉早已从宫人的口中听闻了早朝之事,此刻正临窗而坐,手中捧着一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窗外,几只麻雀在光秃秃的枝桠间跳跃,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更添了几分心烦意乱。
听到宫人通报陛下驾到,她连忙起身相迎,眉宇间那抹淡淡的忧虑挥之不去:“阿宸,这宫宴……”她欲言又止,那双清澈的凤眸中写满了担忧。
“无妨。”萧元宸走上前,自然地握住她微凉的手,那份柔软细腻的触感让他因早朝那些虚伪嘴脸而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些,
“朕自有安排,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翻不起什么大浪。只是,你……”他凝视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与心疼。
“我要去。”婉婉的眼神异常坚定,如今,她要为孩子们,也为自己,即使什么都做不了,她也要陪着阿宸,而不是永远躲在他的羽翼之下。“
这也是个机会,”她抬起眼眸,迎上萧元宸深邃的目光,凤眸中闪过一丝慧黠的光芒,“让他们看看,我林婉照,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可以任人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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