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学鹿鸣高小,距离古煜的家有三公里之遥。上学需自西向东穿越盘龙堰,翻越一座小山,跨过一条小河,在县良种场处转至东北方向,约莫前行两公里,学校便赫然在目。
往昔,村里尚有几位同窗结伴而行,时至1961年春,恰逢青黄不接之际,家家户户皆面临着饥饿的困境,生活难以为继。
古煜每日上学,总不忘携带一个菜篓子,意在放学路上,在河畔采摘些水蒿。这种嫩野菜,经他细心洗净,再以清水煮之,佐以少许盐分,口感较好,便成了他饱腹之物。相较之下,其他几位同窗都是完整家庭,家境稍好,放学后便径直归家了。
那三年旱灾,对大别山麓西南之地而言,更是雪上加霜。直至某日,小河的上游,春雨滂沱而至,古煜未曾想到突然的山洪肆虐。平日里不过数米宽的小河,此刻竟猛然间暴涨至三四十米宽,浊浪滚滚,黄褐色的浪渣中夹杂着黑色的木头与树枝,势不可挡地奔腾向前。
夜幕已经降临,古煜孤零零地站在河边,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他深知自己不会游泳,让他更加紧张。然而,他还是鼓起勇气,挽起裤腿,尽量将它们拉到最高限度,然后一步步地走进河中。河水逐渐漫过他的膝盖,接着是大腿,最后水位达到了他的胸口。就在这时,一个大波浪汹涌而来,猛烈地拍打着他的身体。古煜感到脚下虚空,一阵眩晕,眼前一黑,随即失去了知觉,晕倒在汹涌的河水中。
古煜之所以晕倒,主要是因为饥饿,身体虚弱乏力。在昏迷中,他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呛了几口水,随着波浪的起伏,身体在水中浮沉。尽管如此,他仍然能感受到自己还有一丝意识。他试图挣扎,但毫无力气,只能任由水流带着他漂泊。他想大声呼救,发出的声音却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于是他只好闭上眼睛,任由命运摆布。
古煜的心中充满了绝望,他不断地在心里呼喊:“谁来救我?谁能救我?”然而,四周只有涛声依旧,仿佛在无情地嘲笑他的无助。泪水在他的眼眶中打转,但他却无法将它们释放出来,只能默默地流进心底。他只能听天由命,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天全黑了,古煜才发现和一堆黑里麻乎的浪渣混在一起,四野无人,就是有人也看不见,好在岸边一棵倒下的树干挡住了,搁浅在岸边。胳膊被勒的有点痛,原来是篓子挂到了树杈上,清醒后不知身在何处?不知此时何时?大地一片漆黑。
他辨了辨方向,根据河西边山影的判断,离他下水过河处,约两公里左右。岸边是熟悉的豌豆地,豌豆开花了,星星点点,迎着淡淡的月色闪着微光。
他用右手轻轻抚摸着还挂在左胳膊上的篓子,里面装的野菜没有了,书包也没有了,就连三哥古毅春节给他买的一双新马鞍雨鞋也不见了。他感到一阵失落,随即意识到自己还泡在水中,感受到刺骨的寒冷,身体还有知觉,肚子饿的厉害,这让他明白自己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意味着命还在,只要有命就要回家。
他定了定神,努力辨别方向,拐着空篓子,翻过小山,远远地看到村里还有几点昏黄的灯光。他继续前行,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小心翼翼地过了堰坝上的石头桥,终于看到自家窗户里透出的温暖灯光。
推开虚掩的门,妈妈见儿子回来,放下手中的纳鞋底说:“儿啊,你怎么这晚才回来?天没黑我就找几个伢问了,都说河里涨了大水。哎,我的小脚又走不得路,要是走得动就要找到河边去,急死我了哟!”
古煜带着哭腔说:“妈,哇的一声,我晕倒在河里冲、冲了几里路远,差点见不到您了!书包、雨鞋、野菜都冲了,篓子还在!”
妈妈见儿子湿透的衣裳,不顾一切地揽儿入怀,“儿啊,水火无情,你没冲走,回来了就是万幸!只要儿回来了,比什么都好!”
古煜睁开泪眼,只见妈妈菜色(经常吃野菜形成的菜色)的脸上,淌出了浑浊的泪水,古煜又放放洋洋地大哭起来……
哭得痛快淋漓,前所未有,毕竟——他活着回家了。
妈妈看他身上透湿、冰凉,怕他感冒,赶紧给儿子烧了一碗姜汤,叫他趁热喝下。又烧了一盆热水,古煜洗了热水澡,暖和多了,也轻松多了。
翌日,星期天,晴空万里。古煜因为昨天的惊吓和受凉,虽然喝了姜汤预防,夜里还是有点低烧,他想想都后怕,惊悸,一夜无眠。
刚有睡意,噩梦就来打扰。干脆天亮就起床,他最舍不得丢的,是一双新马鞍雨鞋和课本。
同一个大门的邻居古军,是古煜四叔的大儿子,比古煜大十多岁,不仅是他最好的堂哥,也是他最亲近的邻居。古煜小时,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家里原有的农具都不知所踪,以至他辍学后,挖菜园用的锄头、铁锹等日常用具,总是要到向古军院里借,打过招呼,就听屋里的军哥或华嫂说一声:“你自己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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