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商洛雪的斗笠边缘成串坠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水花。她蹲在废弃驿站的飞檐上,湿透的夜行衣紧贴着后背,寒意却抵不过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
驿站二楼的破窗里透出微光,映出两个拉长的人影。
"消息可靠?"一个沙哑的男声问道。
"青蚨的线人从不说谎。"这声音商洛雪绝不会认错——正是白日里那个叫燕横的刀客。
她屏住呼吸,手指不自觉地扣紧了腰间的剑柄。瓦片在雨水中变得湿滑,她不得不将重心放得更低。就在这时,指尖突然触到一块松动的瓦片。
"谁?"
屋内传来一声厉喝,商洛雪还未来得及反应,一道乌光已破窗而出。她本能地拔剑格挡,只听"铛"的一声巨响,虎口顿时传来剧痛。那柄被称为"厌刀"的黑色长刀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竟又飞回窗内。
"走!"
屋内传来打斗声,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商洛雪顾不得隐藏,纵身跃向院中大树。脚尖刚沾到树枝,身后梁柱突然爆裂——厌刀如黑色闪电般劈开雨幕,将整段屋檐斩落。
木屑纷飞中,商洛雪看见燕横踏着倾倒的梁木疾冲而来。雨水顺着他的斗笠形成水帘,却遮不住那双鹰隼般的眼睛。
"官府走狗?"燕横的声音比雨水更冷。
商洛雪没有答话,剑锋划开雨帘直取对方咽喉。燕横侧身避过,厌刀在雨中发出诡异的嗡鸣。两刃相击的刹那,商洛雪感到一股奇特的震颤顺着剑身传来,整条手臂顿时酸麻难当。
"好古怪的刀!"
她急忙变招,剑走轻灵,专攻燕横下盘。但厌刀仿佛能预判她的动作,每次交锋都精准截住去路。第七招时,厌刀突然变劈为拍,重重击在剑身中段。商洛雪只觉一股巨力涌来,佩剑几乎脱手。
"撒手!"燕横低喝。
商洛雪咬紧牙关,突然足尖点地,身形如风中柳絮般飘然后退。就在她使出"絮随风摆"步法的瞬间,燕横的刀势猛然一顿。
"商氏身法?"
厌刀在距离她咽喉三寸处硬生生停住。雨水顺着刀尖滴在商洛雪苍白的脸上,她看见燕横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你是谁?"燕横的声音突然变了调。
商洛雪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死死盯住厌刀刀柄——那里刻着一个熟悉的徽记:缠绕着荆棘的短刀,与她贴身收藏的父亲遗物一模一样。
暴雨如注,两人在废墟中对峙。突然,燕横收刀入鞘,左手从怀中掏出一物。商洛雪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半块染血的玉佩,与她颈间所挂的断玉严丝合缝。
"十六年前,商明河救了我父亲一命。"燕横的声音混在雨声中,"也害死了自己。"
商洛雪感到一阵眩晕。父亲的名字从这个陌生人口中说出,恍如隔世。她握剑的手微微发抖:"你到底是谁?"
燕横摘下斗笠,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燕北是我父亲。"
"不可能!"商洛雪剑尖微颤,"燕大侠早在商氏灭门前就..."
"死了?"燕横冷笑一声,"是啊,所有人都这么以为。"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商洛雪突然注意到先前与燕横交谈的神秘刀客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滩暗红血迹被雨水不断冲淡。
"进来。"燕横转身走向驿站残存的角落,"除非你想在雨里听完整件事。"
残破的屋檐下,燕横从贴身处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笺。商洛雪一眼认出那熟悉的笔迹——是父亲的字,却比记忆中的更加潦草,仿佛是在极度慌乱中写就。
"明河兄:皓已起疑,速焚名册..."
信纸下半截被血迹浸透,只能辨认出几个零散的词:"不要相信...青蚨...刀..."
"这是父亲最后收到的信。"燕横的声音低沉,"当天夜里,商家堡就起了大火。"
商洛雪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的断玉。那夜记忆如破碎的镜片——冲天的火光、母亲的惨叫、被人强行抱出火场的窒息感...还有那柄在火光中闪现的、刻着荆棘短刀徽记的长刀。
"你说司空皓..."她突然抓住关键,"是指当今武林盟主司空皓?"
燕横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不愧是商明河的女儿。"他指向信纸上那个"皓"字,"十六年前,他刚当上副盟主。"
"证据呢?"商洛雪握紧剑柄,"单凭一封残信,如何指认武林泰斗?"
燕横突然解开衣襟,露出胸膛上一道狰狞的伤疤。"这是青蚨杀手留下的。"他冷笑道,"三个月前我在北邙山发现父亲遗骨,心口插着司空家的独门暗器。"
商洛雪倒吸一口凉气。燕横重新系好衣襟,从腰间解下一个小皮囊。倒出来的是一枚青铜指环,内侧刻着细小的"司空"二字。
"父亲用命换来的证据。"燕横将指环抛给她,"现在,你还觉得我在诬陷好人么?"
雨势渐小,一缕月光穿透云层。商洛雪凝视着指环,忽然想起卷宗上那个被反复涂抹的名字。所有线索如珍珠般被串起——父亲调查的贪腐案、突然出现的青蚨杀手、司空皓的迅速上位...
"你要报仇。"她抬头看向燕横,"但为何潜入衙门?"
燕横嘴角微扬:"因为司空皓最想要的'那件东西',就在你们衙门密库里。"
不等商洛雪追问,远处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声响。燕横瞬间拔刀在手,但黑暗中只惊起几只飞鸟。
"青蚨的探子比老鼠还多。"他低声道,"明日午时,醉仙楼三层雅座。"
商洛雪将指环还给他:"我凭什么相信你?"
燕横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生疼。"就凭你和我一样,"他的呼吸喷在她耳边,"都是靠仇恨活到今天的。"
说罢,他松开手,将厌刀收回背上皮鞘。商洛雪看着这个神秘刀客消失在雨幕中,手腕上还残留着灼热的触感。
她摩挲着颈间断玉,忽然发现燕横不知何时将半枚铜钱塞进了她的掌心。铜钱边缘刻着细小的锯齿——这是江湖上最古老的盟约信物。
远处树梢上,一只金属蜻蜓轻轻振翅。它复眼中映出商洛雪离去的背影,翅膜上"青蚨"二字在月光下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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