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锦衣卫衙门的密档室里,常远山盯着案几上的证物,指节捏得发白。一叠边关军报被朱笔圈出七处矛盾,几张羊皮纸上誊写着仇鸢亲笔——"乞望汗王转道宣府,大同备粮不足"的字迹力透纸背,活像抽在朝廷脸上的耳光。
"好个仇鸢..."常远山突然暴起,飞鱼服广袖扫落满案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杀良冒功"的证词上,墨迹晕染如血,"边将通敌,亘古未闻!"
"大人息怒!"千户跪地急报,"刚截获俺答部信使,约定七日后破独石口!"
常远山瞳孔骤缩。独石口距京师不过三百里,蒙古轻骑一日可至!他劈手扯下腰间牙牌:"备马!本官要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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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精舍的龙涎香被疾风撕开一道裂口。嘉靖帝盘坐在蒲团上,手中拂尘的麈尾正微微颤动——常远山匍匐在丹墀下,额头紧贴金砖,怀中证物与青词在御前摊开如祭品。
"砰!"
嘉靖帝突然掀翻炼丹炉,赤红丹砂泼在《九边舆图》上,将大同镇染得猩红刺目。多年服食丹药的亢奋让他的瞳孔缩成针尖,脖颈青筋暴起如虬龙:"好!好个朕的忠勇边将!"
常远山屏息听着皇帝在殿内来回踱步,金丝履碾碎丹砂的声响像极了骨骼断裂。当那件绣着十二章纹的明黄道袍停在他眼前时,他听见头顶传来压抑到极点的声音:"陆炳。"
阴影中转出锦衣卫指挥使:"臣在。"
"传中旨。"嘉靖帝的指甲掐进拂尘柄,"调蓟镇总兵周益昌率精兵八千驻古北口,宣府副总兵移师居庸关——"他突然抓起案上青词,"再让钦天监今夜观星,就说紫微垣犯客星,主夷狄犯边!"
常远山暗自心惊。这套组合拳既调兵严守要冲,又用天象预警避免打草惊蛇,帝王心术堪称老辣。但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皇帝接下来的动作——嘉靖帝突然用指甲划开青词装裱层,露出夹在宣纸背面的《九边防御疏》!
"陈恪的手笔?"嘉靖帝似笑非笑。
"是..."常远山喉头发紧,"他说若直接上奏恐遭阻挠,故将方略藏于..."
"聪明。"嘉靖帝突然俯身,松木香混着丹药的苦涩喷在常远山脸上,"但朕更好奇——一个举子,如何比兵部更懂边务?"
殿内死寂如坟。常远山看着金砖上自己扭曲的倒影,突然重重叩首:"陈恪言,仇鸢五月军报称斩首三百,然《邸报》载是日大同无战事;又言俺答部今春冻毙牲畜,必会南下..."
"够了。"嘉靖帝直起身,道袍大袖如垂天之云,"传旨:仇鸢锁拿进京,着三法司会审。"他忽然拈起青词对着烛火细看,"这藏头诗...『边关有变,速备蓟宣』,倒像是专门写给朕的。"
烛光穿透宣纸,将"玄天垂象"四字映在皇帝苍白的脸上。
常远山突然福至心灵:"陈恪说,唯有精通道藏者能解此谜..."
"哈!"嘉靖帝突然大笑,笑声在精舍梁柱间撞出诡异回音,"好个陈恪!先以青词投朕所好,再藏兵略解朕之忧——"他猛地收声,独眼里精光暴射,"此人现在何处?"
"在臣府上备考传胪。"
"备考?"嘉靖帝的拂尘柄突然抵住常远山咽喉,"他既知边患,为何不逃?"
常远山感到冰冷的玉柄划过喉结:"他说...『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丹墀上传来"咔"的脆响——拂尘柄被生生捏断。嘉靖帝转身望向太祖画像,阴影中他的侧脸忽明忽暗:"传旨:明日巳时,朕要在这精舍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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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子时,陈恪在怀远侯府的书房里猛然惊醒。油灯不知何时熄灭了,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画出道道银栅。他摸向枕下的《穿越者守则》,却触到一片冰凉——常乐不知何时坐在他榻边,指尖正抵着一柄出鞘的短剑。
"明日面圣。"她声音哑得不像十八岁少女,"若陛下问起边关事,你只说从《九边图说》推测的。"
陈恪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知乎问题《如何在帝王心术下保命》的高赞回答闪过:【当皇帝问你情报来源时,请把功劳推给已死的先贤】。
"常乐。"他轻轻握住剑刃,"你可知仇鸢通敌的证据..."
"我知道!"短剑"当啷"落地,常乐突然扑进他怀里,"但我要你活着!"温热的液体浸透了他胸前衣衫,"殿试放榜还有三日...你说过要骑着高头大马来娶我的..."
陈恪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落在她颤抖的脊背上。月光移过窗棂,照亮了案头那本翻开的《武备志》——书页间夹着的,正是他根据现代军事理论绘制的《边关防御要图》。
"穿越者终极守则:"他在心里刻下带血的一笔,"当历史与爱情不能两全时,真正的穿越者会创造第三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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