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蕃的轿子刚在严府门前停稳,他便一脚踹开轿门,怒气冲冲地跨了出来。那张因酒色过度而浮肿的脸上涨得通红,独眼中燃烧着骇人的怒火。府门前的侍卫们纷纷低头,不敢直视这位"小阁老"的凶相。
"滚开!"严世蕃一脚踢翻挡路的铜鹤香炉,沉重的铜器在地上滚出刺耳的声响,香灰洒了一地。他大步流星穿过庭院,蟒袍下摆带起的风惊飞了几只檐下的麻雀。
府中下人纷纷避让,生怕触了霉头。谁都知道,严世蕃一旦发起怒来,轻则鞭笞,重则杖毙。但若有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看似暴怒的步伐实则精准地避开了每一处可能绊倒的台阶,那只独眼中闪烁的不仅是怒火,更有一种令人胆寒的冷静。
"父亲!"严世蕃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声音大得足以让院外的人都听见,"仇鸢那蠢货被锦衣卫拿了!"
书房内,烛火通明。严嵩正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捧着一盏清茶,面容平静得仿佛一潭死水。在他周围,鄢懋卿、赵文华等严党核心成员早已落座,显然已等候多时。
严世蕃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父亲身上。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的怒容奇迹般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安的平静。他反手关上房门,动作轻巧得与方才判若两人。
"都知道了?"严世蕃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与先前的暴怒形成鲜明对比。
严嵩微微颔首,将茶盏轻轻放在案几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宫里刚传来的消息,常远山亲自带人拿的。"
严世蕃冷笑一声,走到父亲身旁的空位坐下。他那只独眼在烛光下闪烁着阴冷的光芒,像是一条盘踞的毒蛇。"仇鸢这蠢货,杀良冒功也就罢了,竟敢私通俺答!"
赵文华捻着胡须,眉头紧锁:"此事蹊跷。仇鸢行事向来谨慎,怎会突然败露?"
"是那个陈恪。"严嵩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有人看见他昨日被召入西苑面圣。"
鄢懋卿瞪大了双眼,肥胖的脸上写满难以置信:"陈恪?就算他中了会元,与仇鸢又有何关系?严阁老莫不是高看他了?"
严世蕃的独眼中闪过一丝讥讽:"鄢大人,你太小看此人了。他若只是普通举子,皇上为何要单独召见?"
赵文华突然拍案:"我想起来了!乡试时我是提学官,这小子文章确实不凡,最后一名也是我授意的。"他脸上浮现出恼怒之色,"鹿鸣宴上,这小子竟敢无视我,与那心学的大儒吃吃喝喝,最后醉得不省人事!"
书房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严嵩苍老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节奏缓慢而规律,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父亲,"严世蕃突然开口,声音低沉,"陈恪不可小视。趁早除之,不可让他羽翼丰满。"
鄢懋卿不以为然地摇头:"不过是个新科进士,能掀起什么风浪?我们眼下当务之急是撇清与仇鸢的关系。"
"愚蠢!"严世蕃猛地转头,独眼中寒光乍现,"你以为陈恪只是碰巧揭发了仇鸢?这是徐阶那老狐狸的棋!先除仇鸢,再借机牵连我们!"
严嵩终于抬起眼,那双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世蕃说得不错。但皇上既然召见了陈恪,说明他已简在帝心。此时我们若妄动,只会引火烧身。"
严世蕃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夏言当年也是这般..."他轻声说道,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众人闻言皆是一凛。
当年夏言作为首辅,拿住了严嵩父子的把柄,只需稍加用力便能置他们于死地。
是严世蕃给出了最毒辣的计策——父子二人当面向夏言磕头认错,哭得涕泪横流。
夏言苦守君子之风,既往不咎,最终却被严嵩父子反手置于死地。
"按兵不动。"严嵩最终拍板,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仇鸢之事,我们一概不知。至于陈恪..."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且看他殿试如何。"
严世蕃微微颔首,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父亲的意思很明白——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要盯紧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威胁。
众人又商议了些朝中琐事,便陆续告辞。待最后一人离开,严世蕃仍坐在原处未动。
"父亲,"他低声问道,"您真认为陈恪背后是徐阶?"
严嵩缓缓起身,走到窗前。
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苍老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不管是谁,敢动我们严家的人,都要付出代价。"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时机很重要,世蕃。记住,最毒的蛇,总是藏在草丛里。"
严世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明白父亲的意思——表面上按兵不动,暗地里却要开始布局。就像当年对付夏言一样,先示弱,再一击毙命。
他起身告辞,走出书房时,又恢复了那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一脚踢翻了走廊上的花盆,吓得路过的丫鬟差点打翻手中的茶盘。
但当他独处时,那只独眼中闪烁的,却是令人胆寒的冷静与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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