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鼓刚过,陈恪便醒了。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只有侯府檐下的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将窗纸映得如同浸了血。
他伸手摸了摸胸前暗袋里的《穿越者守则》,羊皮封面被体温焐得温热。
"姑爷,该起了。"小厮在门外轻声唤道,"全福太太已经在厅里候着了。"
陈恪翻身下榻,背上的伤口已结了一层硬痂,只余些许隐痛。
他推开雕花木窗,六月的晨风裹着槐花香扑面而来。
远处宫墙的轮廓刚刚泛起鱼肚白,而侯府上下早已灯火通明,丫鬟仆妇们捧着各色物件在回廊间穿梭如织。
"穿越者守则第一百五十三条,"陈恪对着晨曦默念,"当你在古代结婚时,请记住——这不是两个人的事,是整个宗族的狂欢。"
全福太太是常远山特意从南京请来的,据说经她梳头的新人必定白头偕老。
老太太枯瘦的手指沾着桂花油,在陈恪发间穿梭,嘴里念叨着"一梳举案齐眉,二梳比翼双飞"。
铜镜里映出的面容让陈恪自己都吃了一惊——眉如墨画,眼若点漆,大红喜袍衬得肤色如玉,哪还有半点放牛娃的影子?
"状元郎生得真俊。"全福太太笑着往他腰间系上鎏金蹀躞带,"难怪能娶到侯府千金。"
陈恪耳根发热,低头整理袖口时,发现内侧绣着整齐漂亮的云纹,右下角还一个一个乐字——这分明是常乐的手笔。
他忍不住轻笑,想起那丫头熬红眼睛学女红的模样。
吉时将至,侯府中门大开。
陈恪踩着猩红毡毯走向前院时,两侧仆役齐刷刷跪倒:"恭贺姑爷大喜!"声浪震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起。
常远山身着飞鱼服站在仪门处,腰间绣春刀难得地系了红绸,见陈恪走来,突然抬手整了整他的衣领。
"乐儿就交给你了。"锦衣卫同知的声音比平日低沉,手上力道大得惊人,"若让她受半点委屈..."
"岳父放心。"陈恪直视那双鹰目,"小婿定当珍之重之。"
常远山哼了一声,松开手时,陈恪分明看见他眼角闪过一点水光。
远处鼓乐声渐近,一匹雪白骏马踏着红毡而来,马额上系着朵脸盆大的红绸花——这是嘉靖帝特意从御马监拨的"玉狮子"。
"上马吧,新郎官。"常远山拍了拍马鞍,"全京城都等着看侯府姑爷的风采。"
陈恪翻身上马的瞬间,背上的伤疤隐隐作痛。
他咬紧牙关,挺直腰背,接过管家递来的金丝马鞭。
仪仗队已在前方开道,八名锦衣卫力士手持"肃静回避"的朱漆牌,后面跟着十六对提灯童子,三十六名乐手,再往后是八抬描金凤轿——轿帘低垂,但陈恪知道常乐就坐在里面。
"起轿——"
随着礼官一声长喝,鞭炮炸响,锣鼓喧天。
队伍缓缓驶出侯府,转过照壁的瞬间,陈恪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呼吸一滞——整条朱雀大街被人潮淹没,两侧楼阁窗户全数敞开,无数百姓踮脚张望,孩童骑在父辈肩头,少女们从绣楼抛下彩绢。
这哪是迎亲?分明是亲王出巡的阵仗!
"穿越者守则第一百五十四条:"陈恪在心底记下,"当你的婚礼变成全城盛事时,请保持微笑——哪怕内心已经尴尬到脚趾抠地。"
队伍行至醉仙楼前,二楼窗口突然传来一阵哄笑。
陈恪抬头,看见几个翰林院同僚正举杯致意,李春芳甚至抛下一方绣帕。
"姑爷,撒喜钱啦!"管家适时提醒。陈恪收回目光,从马鞍旁的锦囊抓出一把金瓜子扬手撒出。阳光下,金灿灿的瓜子如雨点坠落,引得百姓欢呼雀跃,几个孩童立刻扑到地上争抢。
"状元公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啊!"
"新娘子美若天仙!"
祝福声此起彼伏,陈恪嘴角含笑,目光却不时瞟向身后的花轿。
轿帘纹丝不动,但他仿佛能看见常乐端坐其中的模样——凤冠霞帔下那张总是神气活现的小脸,此刻定是绷得紧紧的。
花轿内,常乐的手指死死攥着裙裾。
十二层嫁衣重得让她喘不过气,凤冠上的珠帘随着轿子晃动轻轻摇摆,将外界的光影切割成碎片。
透过帘隙,她看见陈恪挺直的背影——大红喜袍衬得他肩宽腰窄,金冠束发,哪还有半点当年蹲在河边牵着老牛的穷小子模样?
"呆子..."常乐无声地动了动嘴唇,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轿外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她却像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常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松开攥皱的裙摆。掌心全是汗,在昂贵的云锦上留下深色痕迹
。她现在是陈常氏了,是状元夫人,是...妻子。
这个认知让她胸口发紧,像是有人在她心尖上系了根丝线,随着轿外那个人的一举一动轻轻拉扯。
"小姐,要过正阳门了。"陪嫁丫鬟小声提醒,"按规矩该撒喜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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