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翰林院前的青石板路上还凝着夜露。
陈恪的皂靴踏过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五品獬豸补服的下摆随着步伐微微摆动。
"哟,这不是我们的陈学士吗?"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恪回头,只见李春芳正倚在翰林院门前的石狮旁,圆脸上堆满促狭的笑容。
他今日特意换了身崭新的青色官袍,腰间玉佩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两年时间,硬是比我们高了两级!"李春芳大步走来,手指比划着"二"字在两人之间来回晃动,"这升迁速度,怕是严阁老当年都比不上啊!"
陈恪耳根一热,苦笑着拱手:"石麓兄说笑了,不过是侥幸罢了。"
"侥幸?"李春芳突然凑近,官袍上的墨香混着早膳的葱花味扑面而来,"浙江漕改那手'空手套白狼'也是侥幸?三百万两白银啊!"他夸张地张开双臂,"我算看明白了,你这'侥幸'二字,分明是在骂我们这些人无能!"
陈恪被逗笑了,眼角余光瞥见几个新入翰林的庶吉士正躲在廊柱后偷看。知乎问题《如何应对朋友调侃式嫉妒》下的高赞回答闪过:【当对方用夸张语气赞美时,请用更夸张的方式自嘲】。
"石麓兄此言差矣。"陈恪故意板起脸,"下官这点微末道行,哪比得上兄台那手'四六骈文'?听说上月徐阁老看了你的贺表,连说三个'妙'字!"
李春芳圆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大笑着一把搂住陈恪肩膀:"好你个陈子恒!去了趟浙江,嘴皮子倒是越发利索了!"他压低声音,"说正经的,杨继盛约莫后日到京。"
陈恪脚步一顿。
李春芳温热的手臂还搭在他肩上,却能感觉到瞬间绷紧的肌肉。
"椒山兄..."陈恪喉结滚动了一下,"大同那边..."
"听说他弹劾董一奎吃空饷,闹得满城风雨。"李春芳难得收起嬉笑,三缕短须在晨风中微微颤动,"这倔驴,眼里揉不得沙子。等他到了,我们一起去劝劝?"
陈恪望着李春芳难得郑重的表情,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这位以圆滑着称的探花郎,此刻眼中闪烁的关切做不得假。
"好。"陈恪重重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戒尺的纹路,"后日我备些金华火腿,椒山兄最好这口。"
李春芳眼睛一亮,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妙极!再带上两坛绍兴黄,灌醉了才好说话!"他突然挤眉弄眼,"不过现在嘛...陈大人可否指点下官如何写青词?"
翰林院正厅内,几个年轻编修正在校勘《永乐大典》残卷。见陈恪进来,慌忙起身行礼,眼中满是崇敬——这位年仅二十出头的学长,已是朝野皆知的能臣。
陈恪温和地一一还礼,从案上取过一册校勘到一半的典籍。
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那些前世在知乎收藏夹里研究过的校勘学知识自动浮现。
"此处'天'字当为'夭'字之误。"陈恪的朱笔在页边轻轻一点,"《周礼》有云'夭鸟恶鸣',与下文'驱邪'正相呼应。"
年轻编修们瞪大眼睛,有人忍不住问道:"大人如何一眼看出?"
陈恪笑而不答。知乎收藏夹《古籍校勘技巧》闪过:【当你要解释无法言明的知识来源时,请用专业直觉代替真实答案】。
"校书如扫落叶,旋扫旋生。"他故意高深莫测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看得多了,自然会有感觉。"
李春芳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贱兮兮地插话:"陈大人,也指导指导下官呗?"他故意捏着嗓子,"您那青词写得皇上龙颜大悦,有何妙招啊?"
满堂哄笑。几个年轻翰林憋得满脸通红,想看又不敢看这场"前辈"之间的戏谑。
陈恪无奈地摇摇头,拉着李春芳转到书架后。
阳光透过窗棂,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重点是要写得..."陈恪压低声音,"自己都看不懂!"
"啊?"李春芳圆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短须滑稽地翘着,"自己都看不懂?那写来作甚?"
"你想啊。"陈恪一本正经地胡诌,"若是连你自己都看不懂,皇上岂不更觉得玄妙高深?"他模仿着嘉靖炼丹时的神态,手指在空中画着符咒,"道可道,非常道嘛!"
李春芳的嘴张了又合,活像条搁浅的鱼。突然,他猛地拍腿大笑,惊飞了檐下几只麻雀。
"高!实在是高!"李春芳笑得直抹眼泪,"难怪皇上总夸你的青词'深得三昧',敢情是..."
陈恪连忙捂住他的嘴,眼角余光扫过那些竖起耳朵的年轻翰林。
阳光渐渐西斜,陈恪站在翰林院的门槛上,望着李春芳远去的背影。
那位看似玩世不恭的探花郎,此刻正哼着小调,腰间玉佩随着步伐叮当作响。
"穿越者守则第二百一十五条:"陈恪在心中默念,"当古代朋友展现出与史书记载不同的面貌时,请记住——历史是死的,而人是活的。"
他转身走向书库,准备为后日的会面挑选几本杨继盛喜欢的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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