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瑾就站在那,雪色衣袍灌满山风,在残阳里泛起冷冷寒光。
他就那样站在高处,垂眸凝视着江枫,眼尾那颗朱砂痣在苍白的肤色上灼如血滴。
林昶往阴影里缩了半步,粗麻衣袖蹭过褚瑾绣着银丝卷云纹的广袖。
早早流浪的他自然能看出江枫那副为自己好的温润大师兄皮下的不喜。
那笑意不达眼底,和人间那些善心大老爷如出一辙。
这让他想起幼时蜷缩在乞丐堆里,看那些贵人靴尖碾过馊饭时溅起的冷光。
“弟子...遵命。”
江枫指节攥得发白,月白衣襟上翠竹刺绣被拧成扭曲的蛇。
他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辩白。
原先小师叔只是自己一个人的,现在倒好,冒出这么个混小子,还成了小师叔的大弟子。
明明晨间特意给小师叔煨的雪耳羹还在食盒里温着,此刻却要替这撞大运的小乞丐搞什么三餐。
江枫转身的瞬间还对着林昶在心里恶狠狠骂了一声“死绿茶”。
晚风吹过无妄峰,一向冷清的山上多了第三人的气息。
褚瑾把林昶安置好之后便再也不管。
这孩子先前过的是流浪儿的苦日子,资质虽比不上江枫甚至是褚瑾这种天之骄子,但能通过天下第一宗的新生试炼,也并不全然是凭着那身狠厉。
他金火双灵根,纯度比不上江枫,但也各有90%,94%,是个剑修的好苗子。
褚瑾又陷入了闭关,只在每月毒发时出关找江枫。
灵气悬浮成阵型没入经脉,心口处狰狞的毒纹如遇沸火的蛇,扭曲着缩回灵台深处。
甚至那寒气经过江枫血肉的淬炼,比原主原先只用灵珠的效果更好。
如此看来,前掌门预言留下的“转机”预言并非无稽之谈。
原主原先只能待在寒潭,不得长离无妄峰。
现在有着那些江枫的帮助,倒是短暂自由了。
只是再一次见到林昶时,他差点没认出这个弟子。
青石砖上映出的影子已比两月前拉长三寸,像株被骤雨催发的野竹,粗麻短打换成了滚银边的弟子服,唯有虎口处陈年旧伤还固执地蜷缩着。
他本就是十三四的年纪,先前吃不饱穿不暖,这两月间在无妄峰过得极好,哪怕是放养,也如雨后的春笋,抽条生长起来。
"师尊。"
少年突然从门外进来,发尾飘起欢快的弧度。
他长高了不少,脸也白净了许多,若不是那声脆生生的“师尊”和如出一辙亮晶晶的眸子,褚瑾也很难把眼前的小少年和两月前脏兮兮的小男孩联系在一起。
其实某种意义上,江枫暗戳戳离间的那些话并非无道理。
无妄峰虽然人少,但是资源也少,甚至基本上都供给原主养伤了。
原着里林昶就是在虞琉枝的关心下打开了心房,又因为自己修炼天赋、资源均不够,落下进度,对原主那个冷漠的师尊起了恨意。
而现在,林昶吃得好穿的暖,据7788的小道消息,虞琉枝也常来无妄峰下打着看大师兄或是报答救命恩人褚瑾的名义送东西,只是总被拒之门外。
两人待在无妄峰,相处的倒也和睦。
林昶自是不敢吃江枫送来的东西的,江枫也懒得做,只在开始时取山下的食堂伙食应付两句,后来两人说开了,江枫也再也不管,只守着自己那点药田,等着褚瑾每月来着自己。
林昶再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师尊就是在江枫的院子外面。
他本是从山下领完每月发放的弟子屋子回来的,却在院落外听到了自己心心念念刻在心底的声音。
那可是他的师尊,救他于泥泞之中,给了他从未想过的资源的师尊。
听无妄峰外的师兄弟说,他师尊可是顶顶好的剑道强者,一剑破灭魔道于无形。
林昶对此深信不疑,甚至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向褚瑾对齐。
那日正值盛夏,蝉鸣撕扯着烈日,林昶背着新领的冰蚕丝弟子服踏上石阶,小少年已经高了不少,手上也磨出了新的剑茧。
“与我去寒潭。”
清泠嗓音惊落夏叶,少年慌忙贴紧爬满忍冬藤的院墙。
夏日的风吹过院子,江枫这几个月老老实实呆在无妄峰上修炼,好似已经完全成了药农。
虽说是侍剑弟子,但院中总有淡淡的草药香,瞧上去一点也不像传闻中那个惊艳绝伦的温润剑道大师兄。
他慢悠悠将捣到半途的朱阳草搁进玉臼,沾着药汁的腕骨在袖口滑动,蜿蜒青筋顺着小臂没入玄铁护腕,像极了后山那些虬结古藤。
江枫温着声音,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把自己拒之千里的人,笑吟吟的答应。
草药香浸透的夏风掀起额前碎发。
“小师叔有命,左卿岂敢不从。”
林昶就是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的。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撕破了满院微妙的气氛,他眼中冒出惊喜,迫不及待行礼拜见自己的师尊。
少年急促的呼吸扫过怀中包袱,银线绣制的花纹在阳光下泛起细碎的光晕,仿佛水面上的涟漪,恰似他骤然亮起的眼眸,闪烁着期待与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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