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寒风似冰刃,割破寂静,肆意灌进西苑的楼阁。清洛独坐于暖阁书桌前,身前的火炉烧得正旺,橘红的火苗跳跃,却暖不了她满心的空落。哥哥与嫂嫂和离之事,如重锤砸下,震得整个家庭支离破碎,往昔的温馨化作了如今的凄清。
清洛的指尖轻轻划过书桌上嫂嫂曾留下的笔墨痕迹,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嫂嫂的一颦一笑、温柔叮嘱,桩桩件件在脑海中不停翻涌。原以为和离能让嫂嫂挣脱枷锁,寻得解脱,可真到了这般境地,她才惊觉,自己深陷于亲人离散的痛苦深渊,难以自拔。
自责与悔恨如藤蔓,紧紧缠绕着她的心,她不禁暗自思忖,若是当初自己能多些劝慰,是否就能改写这悲伤的结局?念及此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打湿了衣襟。
“小姐,夜深了,早些安歇吧。”丫鬟玉珠轻手轻脚地走近,声音里满是心疼与关切。她瞧着清洛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酸涩,忍不住又道:“您要是想夫人了,去苏氏钱庄,保不准就能见到呢。”
清洛抬眸,泪眼中满是迷茫与犹疑,喃喃问道:“我……我还能再去那钱庄吗?”声音带着哭腔,颤抖不已。玉珠闻言,只觉一阵心酸涌上喉头,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无奈地垂下头,暗自叹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门外传来李义珍轻柔却透着疲惫的声音:“洛儿,可曾歇下了?”这声音,在这寒夜中,恰似一缕微弱却珍贵的暖光。
玉珠赶忙上前,轻轻打开房门。李义珍迈步入内,瞧见清洛泪流满面的模样,心尖猛地一颤,好似被尖锐的针扎了一下。她快步走到清洛身旁,抬手轻轻抚着女儿的发丝,温声劝道:“女儿,莫要再伤心了。”
“母亲……”清洛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恸,一头扑进李义珍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这哭声,饱含着对嫂嫂的不舍,对往昔情谊的追念,更有对苦心经营的钱庄一朝易主的不甘与失落。她哭得双肩颤抖,抽噎不止,似乎要将这段时日积压在心底的痛苦,全都宣泄出来。
李义珍紧紧拥着女儿,眼眶也渐渐泛红。她轻拍着清洛的背,语重心长地说道:“莫哭了,母亲知晓你对嫂嫂的感情,她对你是老师也是亲人,我知道你舍不得她离开,一想到我的孙儿们没有了母亲,我的心里也是难受极了。事已至此,日子还得继续,我们必须好好的生活啊!”
清洛依偎在李义珍怀中,泪意未消,满心悲戚。抬眼望向母亲,昏黄烛火下,母亲面容憔悴,鬓角银丝刺痛了她的眼。听着母亲温言软语,那声音虽带着几分疲惫,却沉稳坚定,毫无半分怨艾。她不禁暗自思忖,母亲操持家中大小事务,历经多少风雨波折,却始终坚韧不拔,相较之下,自己这点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心中满是对母亲的愧疚,怪自己太过懵懂,到如今才深切体会母亲的不易,本应安享天伦,却仍为子女的事忧心忡忡。
李义珍轻轻抚着清洛的发丝,目光柔和且充满期许,继续轻言细语:“洛儿,你这些日子为家中诸事奔波忙碌,其中艰辛,母亲皆看在眼里。在这纷繁世事里,你学得了经商的门道,也悟透了为人处世的真谛。这些经历,都是上天赐予你的珍贵财富。往后的路途漫漫,纵有荆棘坎坷,母亲也坚信,你定能凭借这些所得,步履稳健,行至远方。”
暖阁之中,熊熊炉火肆意跳跃,橙红的光影在母女二人脸上摇曳闪烁,勾勒出一幅相依相偎的温情画面。
炉中偶尔迸出的火星,“噼啪”作响,似在为这份温暖添上几分生动。而窗外,凛冽寒风裹挟着冬日的肃杀,如同一头猛兽,在黑夜里肆意咆哮。
风声透过窗棂的缝隙,呜呜咽咽,低吟着这场家族变故带来的无尽伤痛与沧桑,那声音里,满是岁月的沉重与无奈。
然而,在这铺天盖地的哀伤里,隐隐约约,似有一丝破土的力量,悄然萌动,宛如寒夜尽头的微光,预示着希望的降临,待到来日,冲破阴霾,重焕生机。
李义珍临走前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清洛道:“忙着和你说话,竟然忘了这是你嫂嫂临走前让我交给你这封信。”
清洛听闻,原本黯淡的眼眸瞬间亮起,像是寒夜中燃起的星子。她的手微微颤抖着,迫不及待地接过信,信封上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鼻尖一酸,眼眶又红了几分。“嫂嫂……”她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欣喜。
清洛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动作轻柔得仿佛手中捧着的是稀世珍宝。展开信纸,密密麻麻的字迹在昏黄的烛光下逐渐清晰。她的目光急切地扫过每一行字,泪水再也不受控制,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信纸上,洇湿了墨痕。她的嘴唇微微颤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满心的情绪哽住了喉咙。
清洛吾妹如晤:
见字如面。与你分别,思念便如蔓草疯长,常常忆起往昔相处的点滴,心中满是温暖与感激。
回想起经营钱庄的日子,千头万绪,若没有你的倾心付出,钱庄万难平稳运作。那些忙碌的日夜,你不辞辛劳,事事亲力亲为,每一个决策、每一次周旋,都饱含着你的心血与智慧,桩桩件件,我都铭记于心。
在我与袁家的时光里,你对我的照顾细致入微。当我被琐事困扰、满心疲惫时,是你陪伴左右,轻言安慰,用温暖的话语驱散我心头的阴霾;当我在家族的复杂关系中感到迷茫时,也是你默默支持,给予我力量与勇气。这份情谊,重如千金,我无以为报。
如今,我与你兄长缘尽于此,踏上新的旅程。为表感激,我决定将朱雀大街的苏式钱庄赠予你。这钱庄承载着我们共同的回忆与努力,我相信,以你的聪慧与坚韧,定能将它经营得风生水起,延续辉煌。
望你往后岁月,平安顺遂。用心经营钱庄,追逐自己的梦想,若遇难处,可凭此信至苏家寻我,我必竭尽全力相助。
苏雨凝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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