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将乾清宫的琉璃瓦染成血色,萧则链捏着碎玉的指节泛白,忽闻殿外传来环佩叮咚。唐婉兮太淑妃与林知鸾太德妃莲步轻移而入,广袖上绣着的金线牡丹在暮色里熠熠生辉,却掩不住二人眉间的凝重。
“陛下龙体可大安?”唐婉兮率先福身,鬓边点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听闻皇上近日咳疾加重,特与妹妹寻了民间润肺良方。”她话音未落,林知鸾已捧起描金漆盒,掀开盒盖,清苦的药香混着蜜饯甜香扑面而来。
萧则链将碎玉藏入袖中,目光扫过二人恭敬的姿态,忽然想起方才苏太师的密折。殿外的风卷着枯叶扑进殿内,烛火在他眼底投下摇晃的阴影:“二位太妃此番前来,怕不只是送药?”
林知鸾指尖轻颤,偷瞄了眼唐婉兮。后者深吸一口气,素帕按在唇畔:“我们斗胆,想与陛下说些后宫之事。当年文德淑皇后在世时,六宫和睦,姐妹同心辅佐先帝。可如今……”她故意顿住,长长的睫毛下闪过一丝忧虑,“崔明珠毒害皇子,苏明柔妒火攻心,后宫乱象丛生,长此以往,恐损陛下圣德。”
“所以二位觉得朕该如何?”萧则链摩挲着龙椅扶手,鎏金蟠龙在他掌心泛着冷光。
唐婉兮与林知鸾对视一眼,双双跪地。林知鸾声音哽咽:“恳请陛下早立贤后,重整凤仪!”她忽然抬头,眼中满是恳切,“只是……如今宫中嫔妃,或资历尚浅,或德行有亏,实在难当皇后大任。我与姐姐苦思多日,实在寻不出合适人选,只能冒昧恳请陛下,莫要仓促从旧人里择后。”
萧则链垂眸凝视二人,记忆里苏陌璃的面容与楚昭倔强的背影突然重叠。那时的后宫,当真如她们所言祥和?还是说,不过是一场精心粉饰的太平?他忽而轻笑出声,惊得殿内空气凝滞:“朕若执意从旧人中选后呢?比如……楚才人?”
“不可!”唐婉兮脱口而出,又慌忙掩唇,“我失言。只是楚家旧案未明,苏太师今日还递上密折,直指楚氏通敌。陛下若此时……”
“够了!”萧则链猛地起身,龙袍扫落案上奏折,“退下!”
殿门在身后重重阖上,萧则链踉跄着扶住龙案,喉间腥甜翻涌。他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碎玉在袖中硌得掌心生疼。楚昭兄长尸身的疑点、苏太师的密折、后宫的暗流……所有线索绞成乱麻,而他站在风暴中心,忽然辨不清方向。
远处传来更鼓声,惊起檐下寒鸦。萧则链捡起地上的遗诏残页,看着那半截玉坠,恍惚听见母亲苏陌璃在耳边轻叹:“帝王之路,从来都是孤家寡人。”
而此时,掖庭深处,楚昭攥着追封诏书蜷缩在榻上。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苍白的脸上,远处乾清宫方向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混着隐约的争执。她抱紧兄长的玉佩,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兄长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时,也是这般寂静又喧嚣的夜。
“忠奸自有后人评说。”她对着虚空喃喃,眼角滑落一滴清泪,“只是这青史,又该由谁来书写?”
秋雨裹着寒气渗入椒房殿,温婉宁太贵妃斜倚在鎏金暖榻上,听着宫女们压低声音议论前朝后宫的风起云涌。当唐婉兮与林知鸾联袂而来时,她指尖抚过青玉香炉,看袅袅青烟在二人眉间凝成霜色:“本宫听说,两位妹妹去乾清宫递了良方?”
唐婉兮脸上的笑意僵了僵,林知鸾已抢着福身:“姐姐消息灵通。不过是忧心陛下龙体,顺道提了提立后之事......”
“顺道?”温婉宁忽然轻笑,檀木珠串在腕间发出清响,“先帝嫔妃插手当今立后,这'顺道'二字,倒比御膳房的糖霜还甜。”她坐直身子,鬓边珊瑚钗映得面色愈发苍白,“咱们都是从先帝时熬过来的人,难道还不明白?这后宫的风,从来不是咱们能搅弄的。”
林知鸾攥紧帕子:“可如今后宫......”
“如今后宫乱,那是陛下的事。”温婉宁打断她,目光扫过殿外凋零的海棠,“咱们不过是先帝遗妃,既非太后,又无得力的子嗣,何苦去蹚这浑水?当年苏陌璃做皇后时,咱们只管晨昏定省,闲时描红刺绣,倒也安生。”
殿内陷入死寂,唯有雨声敲打芭蕉。唐婉兮忽然想起某次宫宴,苏陌璃亲手为她们斟酒,凤冠上的东珠垂落光晕,映得满堂生辉。那时的后宫,的确没有皇子夭折的哭声,没有妃嫔被废的惊惶。
“姐姐说得是。”唐婉兮福身,广袖扫过绣着牡丹的锦毯,“是妹妹们糊涂了。”
温婉宁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铜镜里,自己鬓角已生出银丝,恍惚还是昨日,苏陌璃拉着她的手说:“后宫女子,所求不过一生安稳。”可如今,连这点安稳,都成了镜花水月。
窗外惊雷炸响,雨幕中传来更夫悠远的梆子声。温婉宁拾起案头泛黄的《女诫》,书页间夹着的玉兰早已褪色。她忽然想起苏陌璃临终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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