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光柱捅穿玄天阁穹顶的余威尚未散尽。被撕裂的冰雾云海如同破棉絮般悬在半空,漏下几缕惨淡天光,斜斜照在广场中央那道深逾丈许的焦黑沟壑上。沟壑边缘滋滋作响,腾起带着硫磺味的青烟,混杂着冰层被魔气腐蚀后散发的、类似陈年腌菜缸揭盖时的酸腐气。几片侥幸未被魔焰焚尽的玄霜琉璃瓦,半嵌在沟沿冻土里,映着天光,活像巨兽獠牙上沾着的碎米粒。
“呜——嗷——!!!”
非人非兽的残啸仍在冰峰间碰撞回荡,震得主殿檐角悬挂的镇魂铃疯摇乱响,叮叮当当吵得人脑仁疼。巡山弟子们早作鸟兽散,只剩几只被魔气熏晕头的雪鸮,歪歪斜斜撞向冰雕廊柱,“噗噗”几声,在玉白石柱上留下几滩粘着绒毛的鸟形墨印。
墨玄离背靠冰壁,枯指如钩,死死抵住小腹。那团拳头大的墨色凸起在他皮肉下搏动,如同活物,每一次鼓胀都牵扯得他嘴角抽搐。冰蓝血丝混着墨浆从紧抿的唇线渗出,尚未滴落,便被周身散逸的刺骨寒气冻成暗红冰碴,簌簌滚落脚边。
“结阵!锁魔!”他喉头滚动,挤出的声音像两片生锈铁皮在刮擦。
残存的十几名执法堂弟子如梦初醒,手忙脚乱掐诀。冰蓝灵力从他们指尖涌出,颤巍巍交织成网,罩向寒潭入口。灵力网刚触及翻涌的墨蓝冻髓——
“啵!”
一声轻响,如同气泡破裂。灵力网瞬间被染成污浊的灰黑,寸寸崩解。几个修为稍弱的弟子闷哼倒退,口鼻溢血,指尖凝结的冰晶竟透出蛛网般的黑纹。
“墨长老!寒潭魔气已侵染地脉,封不住了!”为首的方脸弟子嘶声喊道,手中阵盘“咔嚓”裂开一道缝。
墨玄离眼底冰寒更甚。他枯掌猛地拍向冰壁!
轰隆!
整面冰壁应声炸裂,无数棱角锋利的碎冰如暴雨梨花,裹挟着凝练如实质的冰魄罡风,狠狠射向寒潭!碎冰撞入墨蓝冻髓的瞬间,竟发出金铁交鸣般的锐响,硬生生将翻腾的魔气压下半尺。
就在这压制稍成的间隙——
“咻!咻!咻!”
三道墨影如鬼魅般从寒潭深处激射而出,快得只在空中留下扭曲的残痕。落地无声,现出三个身着玄天阁内门服饰的身影。只是那衣袍早已被魔气浸透,呈现一种污浊的酱紫色。为首者,赫然是执法堂副统领赵乾!他半边脸覆盖着蠕动的墨色纹路,眼珠赤红如血,嘴角咧开一个非人的弧度。
“墨师兄...”赵乾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铁桶,刺耳嘶哑,“何苦负隅顽抗?魔渊之下...方见真道...”
他身后两人,一个双臂异化成覆盖鳞片的利爪,指甲乌黑尖长;另一个则佝偻着背,脊椎处刺出三根惨白骨刺,尖端滴落着粘稠墨汁。
广场上死寂一片。残余弟子们脸色煞白,握着法剑的手抖如筛糠。赵乾!那可是阁主之下有数的高手!如今竟成了这般魔物!
墨玄离缓缓直起身。枯槁的身形在惨淡天光下,如同悬崖边一株将折的古松。他并未看赵乾,目光扫过那两个异变的同门,最终落在赵乾脸上。那双曾冻结万载寒狱的眸子,此刻冰层下翻涌的,是比魔气更刺骨的痛惜与...决绝。
“乾师弟。”墨玄离开口,声音竟异常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回头。”
“回头?”赵乾扭曲的脸上肌肉抽动,发出嗬嗬怪笑,魔纹随之蠕动,“回头是岸?岸在何处?墨师兄,你守着这腐朽阁规,枯守寒潭千年,又得了什么?长生?大道?哈哈哈...不过是个...守墓人!”
最后一个字吐出,赵乾身形陡然模糊!原地只留下一圈墨色残影,真身已如瞬移般出现在墨玄离左侧!异化的利爪撕裂空气,带着刺鼻腥风,直掏墨玄离心窝!爪风未至,墨玄离胸前墨灰袍服已被无形的锋锐压得紧贴皮肉!
与此同时,那佝偻身影猛地一弹,脊椎骨刺如毒矛,无声无息刺向墨玄离后腰!双臂异化者则低吼一声,双爪拍地,广场坚冰“咔嚓”裂开蛛网,十几道墨色冰锥如毒蛇出洞,自下而上攒射墨玄离双腿!
三面夹击!快!狠!毒!角度刁钻,封死所有退路!魔化后的力量与速度,远超他们生前!
墨玄离动了。
他动的幅度极小。左脚只是极其细微地向内拧转半寸,右脚脚跟离地不足半指。整个身体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在方寸之地完成了一次不可能完成的挪移。
嗤!
赵乾的魔爪几乎贴着墨玄离胸前墨灰布料划过,布料无声裂开五道细长口子,露出其下同样枯槁、却覆盖着一层薄薄玄冰的肌肤。冰层上留下五道深痕,冰屑飞溅。
佝偻身影的骨刺擦着墨玄离腰侧掠过,带起一溜冰晶火花。下方攒射的墨冰锥,则尽数钉入墨玄离方才站立处的冰面,嗤嗤冒着毒烟。
毫厘之差!生死之距!
墨玄离右手不知何时已抬至胸前。并指如剑,指尖凝着一寸吞吐不定、近乎透明的冰蓝寒芒。其寒冽纯粹,远非之前任何冰魄之力可比,仿佛剥离了整座玄冰大陆最本源的一缕极寒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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