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爪印留痕
阳谷县的告示栏前,人群围着新贴的黄纸议论纷纷。武松盯着告示上的“虎患”二字,指尖划过“景阳冈出现凶虎,连伤数人”的墨迹——字迹被雨水晕开,像极了虎弟爪子上沾着的血,在他心里洇成一片模糊的痛。
“武都头,您可得管管啊!”卖炊饼的武大郎挤过来,扁担上的竹匾晃得炊饼直跳,“自打您上了梁山,这虎就跟成了精似的,专挑挂着虎皮物件的人家下手!昨儿个王屠户家的虎皮褥子被撕烂了,他婆娘还被抓了道血痕——”
武松的喉结动了动,忽然想起虎弟留在景阳冈的新爪印——比哥哥的小,却比当年的幼虎爪印大了整整一圈。他摸了摸袖袋里的虎爪,指甲根部的血痂早已脱落,却在掌心留下道浅疤,像枚永远洗不净的“罪证”。
“哥,我知道了。”他拍了拍武大郎的肩膀,转身时看见潘金莲躲在绸缎庄门口,腕上的银镯没了虎纹——大概是听说虎患,偷偷摘了。曾经人人追捧的“打虎纪念”,如今成了避之不及的灾星,人类的“崇拜”与“恐惧”,从来只在一念之间。
景阳冈的风裹着松木香,却混着股铁锈味。武松踩着焦黑的树桩往虎穴走,靴底碾过一片带毛的碎布——是人类的衣袖,布料上绣着“忠义”二字,边角被利爪撕得参差不齐。他蹲下身,指尖划过旁边的爪印——五枚趾头,前爪的第三根趾头比其他的短些,像极了虎弟小时候被猎户夹伤的那根。
“原来你真的在这儿。”武松对着空荡的山林轻声说,“带着老瘸虎的断耳,带着哥哥的爪印,回来讨账了。”风穿过树桩的空洞,发出呜呜的响声,像虎弟在回答他,又像在笑他的天真——当年他以为打死一只虎就是“英雄”,如今才明白,他打死的是山的一部分,是自己心里的“善”与“恶”的分界。
虎弟躲在岩石后,盯着武松的背影。他的青布衫比去年旧了些,腰间没了那根刻着“侠义”的哨棒,却多了道伤疤——从左肩到腰间,像道被刀劈开的痕,大概是在梁山打过的架。它舔了舔前爪的利爪——比人类的刀还利,却在看见武松蹲在哥哥殒命处时,忽然想起老瘸虎说过的话:“别相信人类的忏悔,他们的眼泪,是流给自己的。”
可这次,武松的眼泪真的掉了下来。他摸着地上的虎爪印,想起虎弟小时候躲在灌木里发抖的样子,想起自己捡走虎爪时的犹豫,想起在梁山听见虎啸时的心悸——原来有些东西,藏得再深,也会在某个瞬间破土而出,比如愧疚,比如恐惧,比如对“对错”的迷茫。
“虎弟,我知道你在。”武松忽然站起身,声音比山风还颤,“当年我不该杀你哥哥,不该捡走你的爪印,不该让人类烧了景阳冈——可我现在……”他顿住了,不知道该说“后悔”还是“无奈”,人类的语言在兽的仇恨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虎弟的爪子抠进岩石,却没扑上去——它看见武松手里捏着枚虎爪,是哥哥的,也是自己当年留在石缝里的。原来他把它带在身边,像带着块滚烫的炭,日日灼着自己的心。可灼痛又如何?能换回哥哥的命吗?能让景阳冈重新长出松林吗?能让小虎们在暗格里不再发抖吗?
“吼——”
低沉的虎啸从山后传来,是老瘸虎在催促。虎弟最后看了眼武松的背影,转身消失在密林里,爪子在地上留下的印子,比刚才的更深、更利——那是给人类的警告,也是给武松的“告别”:有些恩怨,不是眼泪能化解的;有些伤口,不是道歉能愈合的。
武松望着虎弟消失的方向,忽然想起鲁智深说过的话:“你当江湖是是非分明的?错了,江湖是笔糊涂账,人人都在里面搅,最后连自己是黑是白都分不清。”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虎爪,忽然觉得自己就是那笔糊涂账——既是打虎的“英雄”,也是欠债的“罪人”,既是梁山的“好汉”,也是山的“仇人”。
阳谷县的县衙里,县令拍着桌子骂捕快:“一群废物!连只虎都抓不住,要你们何用?”他指着墙上的虎皮旗,夜明珠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去梁山请武都头回来,当年他能打死虎哥,如今就能打死虎弟——英雄嘛,总该为百姓除害!”
捕快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敢说出口——他们早听说了,那只虎专杀挂着虎皮、拿着钢叉的人,连梁山的解珍解宝都栽了,何况他们?但县令的话不敢不听,于是连夜上了梁山,在聚义厅里对着武松抱拳:“都头,阳谷县百姓盼您回去呢,那只凶虎……”
武松盯着捕快腰间的虎皮荷包,忽然想起虎弟的利爪划开猎户喉结的场景——他知道,那不是“凶虎”,是“复仇的虎”,而这复仇的起点,正是他当年举起的那根哨棒。“我不去。”他转身就走,禅杖敲在地上,“告诉县令,虎患的根在人,不在虎。”
捕快们愣住了,看着武松的背影窃窃私语——曾经的“打虎英雄”,怎么怕了?只有鲁智深摸着禅杖笑:“二郎啊,你终于懂了——这世上最凶的不是虎,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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