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寅时总有种黏腻的腥气。李昭阳盯着禁军尸体掌心的《茶经》残页，墨字突然渗出黑血，在青石板上爬出扭曲的"安"字。三百具尸体同时睁眼，甲胄缝隙里涌出灰绿色瘴气，竟在半空聚成烽烟蔽日的幻象——那是天宝十四载的潼关战场，叛将的大旗上"安"字狰狞如鬼。
"是借尸还魂术！"柳寒霜的陌刀劈开瘴气，刀身牡丹纹却在震颤。她看见幻象中冲锋的骑兵甲胄上，竟刻着与田垄麦穗相同的突厥咒印，而为首将领转头时，面容赫然与阿史那摩有七分相似。李昭阳的神火铳已轰出三发，赤芒穿过幻象却如泥牛入海，反而让尸群排列成更稳固的战阵。
"这些怨魂被炼成了'时间蛊'。"他咬牙换上火药，断指疤痕处又渗出金线。三年前在陇右道，他曾见过突厥巫医以战死者骨血炼制"逆时蛊"，能将战场亡魂困在特定时空循环。此刻尸群组成的安史之乱幻象，正是用武周禁军的尸体为容器，封入了百年前的战魂。
崔文鸢的残魂在烽烟中显形，白纱已染成血色，怀中抱着的不再是星河连枷，而是二十四节青铜骨镰——每节骨镰刻着一个节气，镰刃上凝结着五姓七望的族谱残页。"李昭阳，你看这长安的地脉，哪一寸没浸过血？"她挥手掷出骨镰，芒种、白露等节气符文化作虫群扑来，每只虫的复眼都映出相同的画面：未来的长安麦田里，麦穗皆长成断指形态，根须缠绕着龙纹玉牒。
柳寒霜突然感觉陌刀变沉。低头看去，刀刃竟爬满藤蔓般的根系，正贪婪地汲取尸群瘴气。这是催粮刃的"噬怨"形态，当年武则天为镇压徐敬业叛乱，曾以十万叛军血祭此刀。少女咬碎舌尖喷血在刀柄，鎏金牡丹瞬间绽放，根系化作万千刀刃，将节气虫群绞成齑粉。
"小心！浑天仪！"李昭阳的火铳指向农田。十二座青铜浑天仪再次破土，却不再流淌血腥露水，而是溢出深紫色的突厥巫毒。仪轨转动时，空中响起呜咽的《突厥丧葬歌》，那是用狼骨箫吹奏的亡者挽歌，每一个音符都在腐化地脉灵气。被绞碎的虫群残骸接触巫毒，竟融化成暗金色的液体，浇在地面后裂开三寸宽的缝隙，露出地下三丈处的青铜锁链——锁链上刻着"大业元年"字样，正是隋炀帝开凿大运河时用来镇压龙脉的"困龙链"。
崔文鸢的笑声混着骨镰嗡鸣："当年杨广耗尽民力修运河，锁链里锁的何止是龙脉，还有百万民夫的怨气！"她骨镰一挥，浑天仪巫毒如瀑布般注入缝隙，困龙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李昭阳的断指突然剧痛，低头看去，疤痕处的皮肤正在碳化，露出里面蠕动的黑色虫豸——正是前夜被斩断的噬灵虫残体。
"昭明兄！"柳寒霜的惊呼被爆炸声掩盖。困龙链终于崩断一节，地脉灵气暴走掀起泥浪，催粮刃的根系不受控制地扎入地面，竟抽出半卷泡在血水里的《齐民要术》。书页展开时，农田里浮现出无数微型战场，每个场景都是玄武门之变的片段：李世民弯弓搭箭，李建成坠马挣扎，血泊中倒映着相同的断指麦穗。
"这是......因果乱流！"李昭阳握紧碳化的断指，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警告："当断指遇血，便是因果反噬之时。"黑色虫豸突然破指而出，在空中凝成三尺长的镰刀，刀刃流转着吞噬一切的黑光——这竟是用他体内突厥巫王血与噬灵虫融合而成的"断代镰"，专斩人间因果。
崔文鸢的骨镰已至面门。柳寒霜拼尽全力横刀阻挡，却见骨镰上的"谷雨"符文亮起，自己的倒影竟出现在镰刃上，而身后是烈火焚城的洛阳——那是她前世作为隋末民女被乱军追杀的场景。"你的催粮刃斩过多少民夫血？"崔文鸢的声音里带着刻骨恨意，"武周代唐，不过是新血换旧血！"
李昭阳的断代镰突然不受控制地挥动，黑光掠过困龙链，锁链碎片竟在空中拼出十八件青铜钺——正是殷墟妇好墓出土的主战兵器，每件钺上都刻着"妇好"二字，却被血色咒印覆盖。他忽然明白，这些锁链不仅镇压龙脉，更锁着历代王朝的血腥因果，而崔文鸢要用虫洞之灾将其全部释放。
"寒霜，闭眼！"他暴喝一声，断代镰斩向浑天仪阵列。黑光过处，巫毒如沸汤蒸发，浑天仪纷纷崩裂，露出里面蜷缩的突厥巫医干尸——正是当年参与镇压李建成旧部的巫王后裔。《齐民要术》的血书在空中燃烧，微型战场随之崩解，玄武门的刀光剑影化作火星，点燃了田间未被污染的稻苗。
崔文鸢的残魂终于显出疲态，骨镰碎成十二节散落在地。她望着李昭阳手中的断代镰，忽然惨笑："你以为斩断锁链就能结束？那截断指里的巫王血，早和你的灵脉缠成死结......"话音未落，断代镰突然转向，刀刃抵住李昭阳咽喉，黑光中浮现出突厥狼头图腾。
柳寒霜的陌刀及时架住镰刀。少女的瞳孔映着跳动的火光，看见李昭阳眼中有挣扎的金黑双色——金色是农道司的护道灵气，黑色是突厥巫毒。"昭明兄，还记得你教我的'以良心破邪心'吗？"她轻声说，催粮刃的根系突然缠上断代镰，汲取的怨魂精魄化作金色稻穗，层层叠叠压向黑光。
李昭阳低吼一声，断指处的金线与稻穗共鸣。断代镰发出不甘的尖啸，黑光渐渐退去，露出里面裹着的半枚狼头图腾。他挥手将图腾掷向虫洞裂缝，断代镰随之崩解成光点，融入田间新苗。困龙链的断裂处涌出清澈灵泉，将血污的《齐民要术》冲进泥土，书页上的咒印竟化作养分，催生出几株晶莹剔透的麦穗。
东方既白，崔文鸢的残魂最后看了眼天边的启明星，化作点点荧光消散。柳寒霜瘫坐在地，发现陌刀刀刃多了道新纹——那是二十四节气的组合图腾，却在"清明"处缺了一角。李昭阳拾起断指残片，感觉里面的虫豸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缕若有若无的稻香。
"回去吧。"他伸手扶起柳寒霜，远处传来晨钟之声。两人走过农田时，看见被断代镰斩过的地方，竟长出了叶片如刀的奇异作物，叶脉间流淌着淡淡的金光。柳寒霜忽然指着天际："昭明兄，你看！"
启明星旁，一颗暗淡的星子正在重新发亮，那是代表"农道"的天田星。李昭阳望着星空，想起崔文鸢临终前的话，握紧了断指残片。他知道，地脉里的因果锁链远未斩断，而自己体内的突厥血，终将成为下一场灾劫的引信。但此刻，长安的晨露落在新苗上，折射出的光芒里，似乎藏着一丝破局的希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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