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小桃红着眼睛掀门帘,声音带着哭腔:“姑娘快看看夫人,夜里咳得整个人都蜷成虾子,奴才给换了五回帕子......”
帐子半垂着,唐氏斜倚在软枕上,鬓发散得像团乱麻。
我走近些,见她额角渗着冷汗,可眼尾的细纹却绷得极紧——这是她从前罚我跪祠堂时才有的神情,明明动了肝火,偏要装出病弱模样。
“阿月来了。”她伸出枯枝似的手,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刚要扶,却被她指甲尖轻轻掐了下虎口。
前世她教训庶妹时,也是这样看似无力实则狠辣地掐人——原来病成这样,劲道倒还在。
“母亲好些了么?”我垂眸替她理了理被角,一脸关切,目光扫过床头的药碗。
药汁黑得发稠,是加了阿胶的补药,可碗底沉着半片没熬化的朱砂——朱砂安神,却最是耗气,我心中一惊,暗自揣测:她这是故意往药里添猛料?
“原想着能撑到你出阁......”她突然剧烈咳嗽,帕子掩着嘴,指缝里渗出暗红。
我盯着那帕子,前世庶妹也拿过这样的“血帕”,后来被我在佛堂梁上搜出半袋鸡血粉。
“母亲莫说这不吉利的话。”我抽了帕子替她擦嘴,指尖触到帕子内侧——是干的。
原来血是涂在外侧做样子,内里连水痕都无。
我心中犹如翻江倒海,愤怒与厌恶交织在一起,但我深知此刻不能表露出来。
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笑容,说:“女儿今日要去庄子上看赈灾粮,母亲若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厨房备了送来。”
我和顾沉舟商定一同前往庄子查看赈灾粮情况。
门房周大叔趁着送茶水的间隙,偷偷将“小姐要去庄子看赈灾粮,顾世子会一同前往”的消息告知了唐氏。
她浑浊的眼珠突然亮了亮,急切地问道:“赈灾粮?听说顾世子要跟着去?”
我心里咯噔一声。
侯府里除了方知远的暗桩,能把消息传到她耳朵里的,怕只有门房周大叔——顾沉舟说过,周大叔是唐氏的人。
看来她装病,一是要耗我心神,二是想探听顾沉舟的动向。
“不过是世子顺路。”我笑着将帕子叠好,一脸平静地说,“母亲好好歇着,女儿去去就回。”
我怀着对唐氏算计的警惕,脚步沉重地从松鹤院出来,一路上脑海中不断思索着应对之策。
回到暖阁后,我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茶,顾沉舟便匆匆赶到了。
顾沉舟来得比往常快些,青灰色直裰沾着晨雾,眉峰紧拧着,一脸焦急地说:“方知远今早递了折子,说江南漕运不畅,要推迟赈灾粮发放。”他从袖中摸出张纸条,是方知远暗桩的密报,“他们盯紧了西跨院,倒没留意东庄的粮车——可唐氏若从中作梗......”
“她要的是我乱。”我把布包里的东西倒进炭盆,火苗“腾”地窜起,我一脸坚毅地说,“我偏要按原计划走。”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腕,指腹抚过我虎口那点红痕,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愤怒:“方才在松鹤院,她掐你了?”
我摇头,却见他眼底浮起冷意。
前世他总说我太傻,看不出唐氏的算计,如今他倒比我更警觉。
时间在紧张的商议中悄然流逝,转眼间到了未时三刻,我换了旧棉裙站在府门口。
顾沉舟的青骓马已在阶下,马背上搭着油布,车棚里堆着新置的陶瓮——表面装着赈灾的糙米,底下夹层是侯府这些年被唐氏私吞的金银。
抬头望天时,东边的云突然压下来,铅灰色的云脚翻卷着,像要把日头整个吞进去。
风卷着梧桐叶打旋儿,扫过我脚边的泥印——春桃特意在棉裙上蹭的泥点,此刻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绣着并蒂莲的里子。
“要变天了。”顾沉舟替我拢了拢斗篷,一脸温柔,声音混着风声,“但该走的路,总要走。”
我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忽然想起阿九昨日说的芦苇荡——今夜子时,粮船该到了。
可这风里带着潮腥,怕不是普通的阴云。
车夫甩了个响鞭,青骓马嘶鸣着踏碎满地碎金。
车轮碾过门槛时,我听见背后传来松鹤院方向的咳嗽声——比往日更响,却像敲在空心的鼓上。
云越压越低,远处传来闷雷,像谁在天际滚动着巨大的铜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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