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青石板时,我攥着车帘的手被雨丝打湿了。
出发不过半刻钟,铅灰的云便彻底翻了天。
豆大的雨点砸在油布上,噼啪作响,车棚里的陶瓮被颠得咚咚撞,混着外头青骓马的嘶鸣,像极了前世我被推下枯井那晚——井口的雨声也是这样密,混着唐氏的笑声,说“嫡女又如何?不过是给庶妹铺路的死胎”。
“冷么?”顾沉舟的声音穿透雨幕,他本在车外骑马,此刻掀帘探进半张脸,玄色大氅垂落的水珠子滴在我脚边,“往里头坐坐,这油布漏雨。”
我摇头,把怀里的铜手炉往他怀里推:“你穿得薄。”
他没接,指腹蹭过我冻得发红的耳垂,忽然低笑:“苏明月,你总把别人的事看得比自己重。前世你护着苏府上下,最后被他们推进枯井时,可曾想过为自己留条路?”
我心口一紧。
前世的记忆突然涌上来——那口枯井的青苔滑得很,我攀着井壁的砖缝往上爬,唐氏的金簪子就戳在我手背上,她说“顾世子要娶的是你妹妹,你活着只会坏了苏府的前程”。
后来我听见顾沉舟的马蹄声,他喊着“明月”冲进来,可那时我已经坠到井底,血糊了眼睛,只看见井口的天越来越小。
“所以这一世,我要护着自己。”我握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他腕间那道旧疤——前世我坠井时,他跳下来拉我,被井壁的碎砖划的。
此刻那道疤还在,却比前世浅了些,“还有你。”
顾沉舟的瞳孔骤缩,雨幕里他的睫毛沾着水珠,像被打湿的蝶翼。
出发前,顾沉舟曾隐晦地说过会处理好一些事情,让我不必太过担心。
此刻我虽没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但心里隐隐觉得他有所安排。
他正要说话,外头车夫突然大喝:“世子爷!前边山坳的路被泥石流堵了!”
青骓马猛地人立而起,我被甩进顾沉舟怀里。
他单手扣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掀开油布——雨雾里,原本平坦的山路被冲下来的碎石堆成了陡坡,两侧是刀削般的山壁,只留中间尺余宽的空隙,连马车都过不去。
“只能弃车,从山坳绕过去。”顾沉舟把大氅裹在我身上,“阿九,把夹层的东西背好。”出发前,他就特意提醒阿九保护好账册,当时我没多想,现在看来似乎早有端倪。
阿九从车辕下钻出来,他本是漕运司的小吏,却总爱穿我小时候赏他的月白短打,此刻那身衣裳早被雨水浸透,贴在他精瘦的背上。
他冲我点头,后腰的布包鼓囊囊——那是侯府这些年被唐氏私吞的账册,比金银更要紧。
山坳里的风比外头更急,雨丝裹着泥沙打在脸上生疼。
我扶着山壁往前挪,顾沉舟走在我左边,阿九在右边,三个人像串在绳上的蚂蚱,一步一滑。
“小姐!”阿九突然拽住我胳膊。
我抬头,就见前头的雨幕里冒出七八个黑影。
他们裹着蓑衣,脸上蒙着黑布,手里的刀在雨里泛着冷光。
最前头那人举起弓,箭头泛着幽蓝——是淬了毒的。
“趴下!”顾沉舟扑过来,我被他按进山壁的凹处。
一支箭擦着我耳边飞过,钉在身后的岩石上,箭尾的羽毛还在颤动。
“顾明渊的人。”顾沉舟的声音像淬了冰,他抽出腰间的玉箫——那是他从不离身的物件,此刻箫管倒转,露出里头的精铁短刃,“方知远走漏了消息。”
我猛地想起今早方知远来送赈灾文书时,他的茶盏在案上震得叮咚响——当时我以为是春雷,现在想来,是他手抖。
这个前世教我读《唐律疏议》的恩师,原来早投靠了顾明渊。
“小姐小心!”阿九的喊声响在头顶。
又一支箭射来,顾沉舟旋身挡在我面前。
箭簇穿透他的右肩,血珠混着雨水顺着玄色大氅往下淌,在泥地里洇开一片暗花。
“顾沉舟!”我去捂他的伤口,指尖触到滚烫的血,“你疯了?”
他却笑,把短刃塞进我手里:“我这条命,前世就该给你。”
雨越下越大,山坳里的回声把打斗声撞得嗡嗡响。
阿九的短刀砍在杀手胳膊上,血溅在他脸上,他抹了把脸继续冲;顾沉舟的短刃划开两人的喉咙,却因伤重脚步踉跄。
我握着短刃刺向扑过来的杀手,刀背磕在他肋骨上,疼得我手腕发麻——前世我只会算计宅斗,哪里会用刀?
“看箭头!”顾沉舟突然吼。
我低头,方才插在岩石上的箭尾刻着极小的“明”字——是顾明渊的私印。
血冲上头,我想起前世顾明渊为了娶苏若雪,让人在我药里下哑药,害我被唐氏推下井时喊不出声。
“我要他的命。”我咬着牙,短刃捅进左边杀手的大腿。
那杀手吃痛,反手抓我的头发。
我膝盖顶他下腹,他闷哼着松手,我趁机捡起他掉在地上的刀,往他颈侧划去——前世我死得太窝囊,这一世,谁要我的命,我便先剜了谁的心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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