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华的手指在茶盏上陡然顿住,发间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了几下。
她缓缓抬头,眼尾的笑意依旧未散,可眼底的光芒却如被风吹灭的烛火般黯淡下去:“姐姐的意思是,她与那些寻找商路图的人有关?”
“顾郡主不妨想一想,北疆叛党为何要费尽心思安插一个庶女在苏府?”我将李嬷嬷给我的半页密信轻轻推到她面前,“他们想要的,可不仅仅是商路图,而是妄图借着联姻的由头,将他们的爪子伸进大胤的朝堂。而苏婉儿……”我顿了顿,看着她的喉结微微动了动,“便是他们埋在我身边的一把利刃。”
顾昭华突然伸手按住那页纸,指尖因用力而泛起白色:“姐姐希望我怎么做?”
我望着她耳后的朱砂痣,前世那些被她“无意”说漏的话,此刻如同丝线般在我脑海中串联起来——她说顾沉舟最厌恶脂粉气,所以我从此不再佩戴香包;她说苏府的井水深不可测,所以我总是绕着井边走;她说“姐姐如此美好,若是没了,该多么可惜”,所以后来我真的坠入了那口枯井。
“明日早朝,皇后要彻查顾郡主。”我为她添了一盏茶,看着茶叶在水中缓缓打转,“可若是有人能够证明,顾郡主被冤枉的那一夜,苏婉儿正与周管事在西院焚烧着什么东西……”
顾昭华头上的珍珠步摇猛地一颤,有颗珠子“啪”地一声掉进了茶盏里。
她低头去捡珠子,我看到她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宛如一只敛翅的鹰。
“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了。”她捡起珠子,轻轻放进我的掌心,“明日太液池东廊,我与姐姐一同前往。”
我望着她起身时摇曳的月白裙角,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前世井边的月光。
那时,顾昭华同样穿着月白衫子,蹲在井边温柔地替我擦脸,轻声说道:“姐姐别怕,我这就去叫人。”可她转身的瞬间,袖中掉落出的,竟是半块和顾沉舟玉牌一模一样的残片。
一片银杏叶缓缓飘落,恰好盖在了顾昭华方才坐过的位置上。
我抚摸着掌心那颗冰凉的珍珠,寒意直透心底——原来从一开始,我们便都陷入了这一场精心布局的棋局之中,只不过有人掌控着棋局,而我们沦为了棋子。
与顾昭华一番交谈结束,我正沉浸在沉思之中,这时李嬷嬷收拾茶盏时,轻声说道:“顾郡主的帕子掉了。”我接过那方素帕,只见帕子的边角绣着一朵雪狼花——那是北疆特有的花朵,绽放在冰天雪地之中的蓝色花朵。
窗外,一阵风起,吹得廊下的铜铃叮当作响。
我望着顾昭华离去的方向,突然忆起她刚才看到苏婉儿密信时的眼神——那并非惊讶,而是一种了然于胸的神情。
顾昭华的珍珠步摇在烛火下闪烁着细碎的光斑,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耳后那颗朱砂痣,只见它随着她吞咽的动作微微跳动——这情景,像极了前世井边,她袖中滑落的残玉在月光下的震颤。
“姐姐说苏婉儿是北疆的狼崽子……”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青瓷釉面被刮出极轻微的刺啦声,“那我从前与她说过的那些话……”话音突然戛然而止,她猛地攥紧帕子,指节泛出青白之色。
我看见雪狼花的绣线在帕角绷得笔直,宛如一根随时都会断裂的弦。
“顾郡主应当记得上个月十五,西院马厩失火的那晚。”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凉透的茶水浸得舌尖发苦,“你说你在佛堂抄经,可苏婉儿房里的炭盆,焚烧的却是半张带有北疆火漆的密信。”
我不经意间注意到,她坐下时始终压着右袖,那处的布料微微鼓起——莫非藏着什么硬物?
或许是玉牌,或许是短刃。
前世,她总是说这是“防身用的”,后来我坠井时,那硬物硌在我的后颈,比井壁的青苔还要冰冷。
“姐姐希望我怎么做?”她突然抬起头,眼尾的笑纹依旧还在,可眼底翻涌的暗潮几乎要溢出眼眶。
我望着她交叠在膝头的双手,左手小指的指甲裂了一道缝,上面还沾着些许暗红的血迹——像是方才捡珍珠时被碎瓷片划伤的。
“明日未时三刻,西院后巷的茶棚。”我从袖中摸出半块银饰,这正是前世坠井时我攥在手心的物件,“苏婉儿每月十五都会去那里取信。你替我留意着,若是看到她与穿灰布衫、戴斗笠的人碰面……”我将银饰推到她面前,“把这个丢在他们脚边,斗笠下的人自然会以为是苏婉儿泄露了机密。”
她的指尖在银饰上停顿了一下,突然轻笑一声:“姐姐倒是深谙借刀杀人之道。”可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宛如雪地里呼啸而过的寒风。
她起身时,右袖里的硬物蹭过桌角,发出细微的金石相击声——这次我听得真切,是玉牌相撞的清脆声响。
“顾郡主慢走。”我起身送她到廊下,秋夜的风裹挟着银杏叶扑面而来,凉得我鼻尖阵阵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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