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入侯府那日,与老仆闲谈时,老仆说:“齐州匠人擅长云雷纹,那纹路刻得精妙,别具一番韵味。”后来在苏家祖宅废墟中,我偶然间发现了一块刻有“济生堂”字样的残砖,当时也没太在意。
顾沉舟的月白锦袍扫过门槛时,我指尖还沾着妆匣底层的木渣——方才塞碎瓷片时太急,指甲缝里嵌了道木刺。
他眉峰紧拧成两道刃,玉冠上的东珠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倒像是把悬在头顶的剑。
"明月。"他声音比寻常沉了三度,袖中玄铁令牌的棱角蹭着桌沿,发出细碎的刮擦声,"城南那辆青布车,被我截下了。"
我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前世坠井前,也是这样的暮色,奶娘捧着安神汤说"姑娘喝了好睡",汤里浮着的茉莉,香得人发晕。
此刻廊下的茉莉香裹着风灌进来,我盯着他袖中若隐若现的调兵符,突然想起竹苑石桌上那片"齐"字碎瓷,想起袜筒里那柄刻着同样字迹的短刃。
这几日,我总觉得张鹤年有些异样。
他虽是文官打扮,却总在深夜独自往兵器库方向徘徊,袖口偶尔露出的刺青与暗卫标记相似。
我暗中让人留意他的行踪,发现他每月初七都会往城西破庙方向去,回来时总带着硫磺气息。
更可疑的是,他与苏家旁支的苏远书信频繁,而苏远正是十年前大火后神秘消失的族弟。
"车上...装了什么?"我替他斟茶,手稳得连茶盏都没晃。
茶水在盏中荡开涟漪,像极了李嬷嬷参汤碗底那张"小心内鬼"的纸条,被我叠了又叠,压在妆匣最深处。
顾沉舟的指节抵着桌沿,一下一下叩出鼓点。
他喉结滚动时,我听见自己心跳盖过了院外更夫的梆子声:"三具尸体。"他说,"穿暗卫服,颈后有朱砂痣——是我半年前派去守宫道的人。"
茶盏"咔"地裂了道细纹。
我盯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前世记忆突然涌上来:我坠井那日,顾沉舟在宫道遇刺,后来他说是误伤;可上个月苏明阳传信说萧氏私兵困在城西,张鹤年却能知道我房里的动静——原来那些所谓的"误伤",都是有人要断他的耳目。
"结合之前的种种线索,张鹤年每月初七去城西,回来带着硫磺气息,与苏远书信来往,这些细节都指向齐安侯府。
而碎瓷片、短刃上的'齐'字,与他袖口刺青、腰间云雷纹玉佩,共同构成了完整的证据链。
更关键的是,他刻意模仿文官举止,却藏不住握刀的手茧——这绝非巧合。"我在心中反复推演,最终开口:"齐安侯府。"
碎瓷片上的"齐"字在脑海里炸开:"昨夜那侍卫短刃,刻的也是'齐'。
十年前齐安侯因私造军械被抄家,可他的暗卫...怕是漏了。"
顾沉舟的瞳孔缩了缩,玄铁令牌"当啷"落在桌上。
他伸手覆住我手背,温度透过帕子渗进来:"你昨日说张鹤年与萧夫人有联系,今日我查了他的官籍——籍贯填的是齐州。"
风掀起门帘,吹得妆匣里的纸条沙沙响。
我望着他交叠在我手背上的指节,突然想起李嬷嬷鬓角那支三等丫鬟的珍珠花。
小桃丢珍珠簪时,李嬷嬷不仅盯着簪子看了许久,还低声问"这簪子值几何",语气里藏着试探。
此后她佩戴珍珠花时,总在镜前反复调整位置,仿佛掩饰什么秘密。
"内鬼"二字在我心里滚了滚,我反手握住他手腕:"今晚我设晚宴,请张鹤年、王妈妈,还有管库房的周管事。"
顾沉舟的拇指轻轻摩挲我腕骨:"引蛇出洞?"
"蛇要咬人才会吐信。"我摸出袜筒里的短刃,刀身映着他的眉眼,"我要让他以为...我还是前世那个任人拿捏的苏明月。"
晚宴设在东院暖阁。
烛火映得张鹤年脸上的笑有些虚浮,他夹了块桂花糕推过来:"苏姑娘近日清减了,这甜糕最养人。"我盯着他指尖那圈薄茧——分明是握刀的手,偏要装成文官。
王妈妈在旁笑着递茶,茶盏边缘沾着半枚胭脂印,是她惯用的石榴红。
"张大人在齐州待过?"我捻着帕子,眼尾扫过他腰间玉佩——雕的是齐安侯府特有的云雷纹,想起老仆说过的齐州匠人擅长云雷纹,“我奶娘是齐州人,总说那里的雨过天青釉最是难得。”
张鹤年的筷子顿在半空,喉结动了动:"苏姑娘好记性,张某确实在齐州任过三年县丞。"他端起茶盏时,袖口露出半截青纹,像极了暗卫的刺青。
我突然一阵头晕,眼前的烛火成了两重。
胃里翻涌着酸水,指尖发颤,帕子"啪"地掉在地上。
顾沉舟的手及时托住我后腰,他身上的松香混着冷汗味:"茶里有曼陀罗。"他声音冷得像冰,另一只手扣住张鹤年手腕,"拿解药。"
张鹤年的脸瞬间煞白,玉佩撞在桌沿发出脆响:"顾世子误会了,张某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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