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半,员工食堂的喧嚣渐渐散去,后厨的水声哗哗冲刷着锅碗,空气里还残留着食物黏腻的余温。
江获屿走到角落的红糖姜茶供应区,掀开不锈钢保温桶的盖子,里头的茶汤几乎还是满的,深褐色的液体微微晃动,映出他微蹙的眉头。
食堂主管刚从后厨走出来,脖子上的脑袋左右移动,像盆声控向日葵玩具般滑稽,等看清角落的人是总裁后,立即小跑过去,“江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江获屿指节在保温桶边缘轻轻一敲,“这个怎么没人喝?”
“味道其实不差,还配了砂糖包,可以自己调甜度。但……”主管讪讪一笑,“女同事不太过来取,每天最后都得倒掉。”
“什么原因?”
主管伸手抓了抓耳后,这种事他怎么会知道,“我觉得,可能是不好意思。谁过来盛一杯,不就等于告诉所有人,她这几天……”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明了。
江获屿盯着那桶几乎未动的红糖姜茶,关怀用错方法,不过就是旁观者的自我感动罢了。他合上盖子,金属碰撞声清脆,像一记自嘲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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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客办公室里,温时溪在Word文档上敲敲打打,她参考了往年6月份的活动策划,几乎都是在“父亲节”和“夏至”做了活动。
“父亲节”这个节日于她而言是陌生的,想都没想就被忽略了,着重在夏至日上做文章。
“夏日限定鸡尾酒……”她对着屏幕喃喃自语,“太普通了。”
按下删除键,将模板上的主题清除。策划一场活动不难,难的是要怎么转化那张8万的白金卡。
高端消费群体有这笔钱,但要怎么让人心甘情愿地掏出来?如果只是单纯的销售,那完全可以省去中间这段费时又费力的环节。
她心里明白要去感染人,要给客人提供情绪价值,只是被那8万块卡在心头,脑子里就只剩下些急功近利的“威士忌”和“雪茄”了。
江获屿给她发来了一条信息:【你喝过食堂的红糖姜茶吗?】
温时溪仔细回忆了一下,【喝过一次,怎么了?】
江获屿:【我能问一个问题吗?酒店女员工这么多,为什么红糖姜茶每天却很少人喝?】
她用手托着下巴,眉心微蹙,视线落在桌面的猫咪水杯上。她自己本身不太习惯姜茶那股辛辣刺激的味道,之前是因为实在很不舒服才喝了一次。
不过她认为没人喝红糖姜茶的原因大概是放置的地方不对。
首先,经期身体难受那会,连起来倒杯水都嫌麻烦,让人家走那么远的路去食堂,就为了喝一杯让自己舒服的热饮,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
其次,她没有月经羞耻,但不排除别人有,光明正大地摆在食堂,走过去取意味着背上刺满了男同事的目光。
她曾经也这样,课间匆匆从书包里抽出一包东西塞进袖口里,做贼心虚般地快步走进洗手间;在便利店买卫生巾一定要用黑色塑料袋装着才敢拎出来;把月经称为“大姨妈”或者“那个”,甚至和朋友一起想了个暗号叫“哆来咪”……
女人的月经不是病,可它确实像一场每月准时到访的感冒:头疼、乏力、小腹下坠,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但没人会在说“我感冒了”时脸红,却总有人为“生理期”三个字难堪。
如今她已不再遮掩,可这世上总还有人在遮掩。温时溪以为整个社会的思想都已经很进步了,可是去年在南亭村,她看到了仍然有女孩像从前的自己,攥着黑色塑料袋,低头快步走着。
她没有怜悯、没有讥讽,不觉得矫情,也不认落后,只觉得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不知不觉中,自己就走完了那段羞怯的路。
改变从来不是靠蛮力拔苗,而是给土壤养分,给种子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回复了江获屿的信息:【江总,我个人建议改成独立包装,让有需要的人自取。也别放在那么明显的地方,有人会觉得不好意思。】
江获屿很快回复:【你现在手头忙吗?我们来聊聊这件事。】
温时溪静静地盯着屏幕,眼里写满不敢置信,虽然她不会羞耻,但谁要跟一个男人聊这种事啊,【江总,你还不是我的男朋友吧,是不是有点越界了?】
发出去的回复和江获屿的信息同时出现在对话框,【聊聊女员工的福利问题。】
她瞳孔骤缩,手忙脚乱地把发出去的信息撤回,火烧般的羞赧漫上脸颊,头越埋越低,低到下巴贴上桌面。
江获屿没有纠结她撤回的信息,不知是没看见,还是假装没看见,【站在女员工的角度,你们希望得到什么?】
温时溪想了想,红糖水、止痛药、暖贴这些东西,都不如好好躺着有用,指尖顿了顿,【想要带薪痛经假。】
信息发出去后,她突然意识到这行字太过理直气壮了。之前义正言辞地指责他以权谋私,自己这种肆无忌惮的直白,何尝不是仗着他的纵容,便模糊了上下级的界限。万一,某天两人真的在一起了,又该如何平衡这其间的分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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