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圆明园的初雪落得绵密,缀在冬梅枝头如撒了把碎盐。林若曦披着灰鼠毛大氅,看承欢蹲在暖阁外的汉白玉栏杆旁,用金簪子在积雪上画青燕——孩子掌心的冻疮刚结痂,却死活不肯戴手套,说“戴了便握不住笔”。
“承欢当心手冻着,”她蹲下身替孩子拢紧斗篷,指尖触到金锁上的星子已被焐得温热,“咱们先回暖阁烤火,等太阳出来了,姐姐带你去冰嬉场看小太监们打滑溜,好不好?”
承欢仰头望着她,睫毛上凝着细雪:“那姐姐要教我写‘星护格格’四个字!巧慧姐姐说,皇上伯伯的御笔匾就要挂在园子里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块烤得焦香的栗子饼,“这是绿珠姐姐偷偷给我的,姐姐先吃!”
林若曦笑着接过,咬下一口,甜糯的栗子香混着炭火气息在舌尖散开。远处传来马蹄声,抬头见雍正的明黄大氅在雪幕中若隐若现,随侍的苏培盛抱着个朱漆食盒,盒角露出半卷明黄缎面——是她昨日托人向养心殿讨的《快雪时晴帖》摹本。
“皇上怎么来了?”她起身福身,见雍正发间落着细雪,眉峰凝着薄霜,竟比在紫禁城时多了份烟火气。
雍正伸手替她拂去肩上的雪,指尖触到她内搭的月白中衣——那是按现代剪裁改制的,领口微敞,露出颈间竹叶玉坠:“朕来瞧瞧你们住得惯不惯,顺便给承欢带了件东西。”他示意苏培盛打开食盒,里面躺着只木雕青燕风筝,翅膀上的金粉在雪光下闪闪发亮,“昨儿个见她在冰窖门口攥着碎风筝不肯放,让造办处赶工做了个新的。”
承欢立刻眼睛发亮,扑过去抱住风筝,木雕尾翼扫过雪地,画出细碎的痕:“皇上伯伯快看,这翅膀上有星星!和我的金锁一样!”她举着风筝转圈,红斗篷扬起,惊飞了枝头的麻雀。
林若曦望着孩子的笑脸,忽然想起十三爷在养蜂夹道画风筝的模样——那时他说“承欢最爱看风筝飞”,此刻场景重叠,竟让她鼻尖发酸。雍正留意到她的神情,低声道:“十三弟若在,见承欢这么高兴,定会谢你。”
“皇上不必谢我,”她望着承欢追着风筝跑向冰嬉场,绿珠和巧慧笑着跟在后面,“能看着承欢长大,是臣妾的福气。”她忽然想起苏培盛怀中的字帖,“倒是臣妾托您的事……”
“在这儿了。”雍正取出摹本,纸页间夹着朵干梅,“弘历说你爱临摹王右军的字,朕让他从毓庆宫找了最像真迹的摹本。”他指尖划过“快雪时晴”四字,忽然顿住,“弘历还说,你教他的握笔姿势与寻常先生不同——倒像是江南书院的教法。”
林若曦心中一凛,握笔姿势是她按现代习惯改的,不想竟被弘历留意到。她不动声色地接过字帖,指尖触到纸页边缘的毛边:“臣妾小时候随父亲在江南住过几年,见过书院先生这么教,觉得顺手,便记下来了。”她忽然指着远处的冰嬉场,“皇上瞧,承欢要去滑冰了,咱们去看着些,别让她摔着。”
冰嬉场上,承欢穿着牛皮冰鞋,被巧慧扶着慢慢滑行,银铃般的笑声混着冰刀划雪的“咔嚓”声,惊得池边的仙鹤扑棱棱展翅。林若曦站在朱漆长廊下,看雍正负手而立,目光追着承欢移动,大氅下摆被风吹起,露出绣着海水江崖纹的靴面——那是她去年让人绣的,说“海水能护着人,少些颠簸”。
“皇上,”她忽然轻声道,“臣妾想求您件事——等开春了,让承欢去书斋读书吧。她聪慧,不该困在深宫里只学女红。”
雍正转头望向她,眼中闪过惊讶:“你想让她学四书五经?可她是女儿家……”
“十三爷曾说,承欢该像绿芜姐姐那样,读得了诗书,也见得了世面。”她望着承欢在冰面上摔了个屁股蹲,却笑着爬起来继续滑,“紫禁城的规矩是死的,可孩子的路是活的——皇上当年不也让和惠公主跟着阿哥读书吗?”
雍正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好,开春了朕让张廷玉兼着教她,再给她找个教骑射的师傅——十三弟的女儿,自然该文武双全。”他忽然从袖中掏出个锦盒,里面是枚刻着“星护”二字的玉牌,“这是朕让人刻的,往后承欢出入紫禁城,凭此牌无人敢拦。”
林若曦接过玉牌,触感温润,忽然想起皇后在景仁宫的算计——腊月廿五,皇后该从慈宁宫回景仁宫了,正月十五的上元宴,怕是一场硬仗。她刚要开口,却见苏培盛匆匆走来,附在雍正耳边低语几句。
雍正脸色微沉,望向她时已恢复如常:“朕得回紫禁城了,年羹尧余党在江南有动静,傅恒递了密报。”他替她拢紧大氅,指尖在她发间停顿,“正月十五前朕再来接你们回宫,这段日子让李德全盯着,别出什么岔子。”
看着雍正的车架消失在雪幕中,林若曦忽然感到指尖发冷。苏培盛临走前塞给她的纸条还在袖中,上面寥寥数笔:“皇后已离慈宁宫,着人采买上元宴用的琉璃灯,式样与承欢金锁上的星子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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