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子时，西市货仓的青瓦顶在月光下泛着冷白。
顾清欢足尖点上墙头，玄色劲装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回头时，正见皮延林慢悠悠攀上来，怀里还揣着个稻草团——也不知从哪顺来的。
“你倒是会挑时候偷懒。”她压低声音，刀锋在掌心转了个花，“若真有埋伏——”
“有你在，我躺得更安心。”皮延林打了个哈欠，指尖蹭过墙头青苔，“再说了，昨夜我在杂役房签到，得了张‘隐息符’。”他晃了晃袖中泛着微光的黄纸，“保准咱们像两只偷油的耗子，连猫都瞧不见。”
货仓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顾清欢当先闪入，刀背在门框上一磕，火星子溅起时照见满室空荡——堆货的木架东倒西歪，地上只有几个被踩烂的酒坛，酸腐的酒糟味混着血腥味直钻鼻腔。
皮延林摸出火折子吹亮，火光映得梁上积灰簌簌下落。
他蹲下身，用稻草杆挑起块带血的碎布：“新鲜血渍，没超过半个时辰。”目光扫过墙根时突然顿住——那里用朱砂画着个扭曲的铃铛，和老赵描述的送信使腰间挂的分毫不差。
“清欢。”他指了指墙角，“有人故意留线索。”
话音未落，顾清欢的刀已抵住他后颈。
她盯着梁上垂下的纸鸢线，瞳孔缩成针尖：“别动。”脚尖轻点，整个人如游鱼般掠向左侧木架。
“当啷”一声，她踢飞的酒坛撞在墙面上，震落张染血的纸条。
皮延林弯腰捡起，血字还带着湿意：“欲知真相，往南三十里荒村。”
“圈套。”顾清欢收刀入鞘，指腹摩挲刀镡上的云纹——那是顾家祖传的刻痕。
她望着窗外渐起的雾色，喉间滚出冷笑，“圣君教急了，怕我们顺着御赐牌摸到他们尾巴。”
“急了才好。”皮延林把纸条折成纸船，塞进顾清欢掌心，“你不是总说要抓活口？荒村要是陷阱，里面总得有设陷阱的人。”他歪头笑，稻草从耳后滑下来，“再说了，我今天还没签到——村口老槐树底下躺一个时辰，说不定能得本‘破阵密卷’。”
顾清欢望着他眼底跃动的光，突然伸手把那根稻草按回他发间。
“走。”她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发尾扫过他手背，“若真中了埋伏……”
“你护我周全，我破阵解围。”皮延林跟上，手不自觉摸向怀里的半块御赐金牌——三天前签到得的《灵魂回响诀》说，这牌子能引动因果，此刻正隔着布料发烫，“正好。”
往南三十里的路走得并不快。
顾清欢的马队在离荒村二里地就下了马，两人踩着露水湿的青石板往村口挪。
雾色越来越浓，像有人往天地间倒了桶浆糊，五步外的树影都成了模糊的墨团。
“鸡不鸣，狗不吠。”顾清欢按住刀柄，“连虫鸣都没了。”
“因为有人不想让活物出声。”皮延林踢开脚边半块碎瓦，露出下面压着的黄符——符纸边缘焦黑，中间画着扭曲的锁链纹，“傀儡阵的引子，用来隔绝生气。”他伸了个懒腰，往村口那棵枯树下一躺，稻草团垫在脑后，“等我签完到，再慢慢和他们玩。”
顾清欢倚着树干，刀横在膝头。
她望着皮延林闭着眼嘀咕“签到”，阳光透过雾层漏下来，在他眼尾投下淡金的影。
正欲开口催促，忽觉他周身气息变了——原本懒散的气场像被抽走了浑浊，变得清冽如泉。
“五感清明了？”皮延林睁开眼，眼底流转着淡青色的光，“这‘懒息通脉术’倒是妙，能顺着天地气流动向找阵眼。”他抬手指向东南方，“巽风位的气流动得太急，像被什么扯着；西南坤地……”他顿了顿，笑意淡了些，“藏着股死气，和顾家灭门那晚的煞气有点像。”
顾清欢的手在刀镡上攥得发白。
她刚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咔吧”一声——是骨头错位的声响。
回头时，七八个村民举着锄头、镰刀围了上来。
他们的脸在雾里忽明忽暗，眼白全是血丝，嘴角淌着涎水，动作像被线牵着的木偶。
最前面的老汉举起锄头时，肘关节反向折成诡异的角度，“咔嚓”声在雾里格外刺耳。
“退到我身后。”顾清欢旋身挡在皮延林跟前，刀锋划出半轮银月。
她劈飞两把镰刀，却觉衣角一紧——是个裹着蓝布衫的老妇，指甲掐进她皮肉里，嘶声喊：“别进去……他们不是人……”
话音未落，老妇脖颈突然鼓起青紫色的筋脉。
她眼白瞬间翻到头顶，喉间发出类似指甲刮瓷碗的尖啸，指甲深深抠进顾清欢大腿。
顾清欢咬牙挥刀背砸她手腕，老妇却像没知觉般，另一只手抓住她刀鞘往下拽。
皮延林翻身起来，指尖点在老妇后颈。
他掀开她灰白的头发，露出一道盘曲如蛇的黑色咒纹：“傀儡咒，用阵法养着，被控制的人还有一丝灵智。”他按住咒纹边缘，运转懒息通脉术，咒纹竟跟着他的指腹微微颤动，“刚才那句‘别进去’，是她自己想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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