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阴影里蝉鸣渐歇，皮延林倚着斑驳红墙滑坐下来，糖渣粘在嘴角也懒得擦。
方才在偏殿里说那些话时，他故意把尾音放得懒洋洋的，可此刻喉间却像堵了块烧红的炭——十年前他蹲在破庙屋檐下看老秀才写状纸，那老头被财主家的狗腿子打断了腿，血滴在青石板上，和今天胖官员指缝里漏出的红绸一个颜色。
"叮——检测到因果节点变动，下日签到奖励翻倍。"系统提示音在耳中炸开，他原本半阖的眼猛地睁开。
这破系统平时装死，关键时候倒会挑刺，他摸着腰间磨得发亮的铜钥匙（那是玄案司杂役房的门栓），突然想起老吴昨天半夜塞给他的秘录最后一页还夹在灶王爷画像后面——玄案司方向飘起的黑烟，怕不是有人急着灭口。
可眼下更要紧的是签到。
他踢开脚边半块碎玉，衔穗鸽纹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就地盘起腿，后脑勺往墙上一靠。
夏日的风裹着殿角铜铃的碎响钻进衣领，他闭眼前最后一秒瞥见顾清欢追出来的影子，像片被风卷着的柳叶。
"签到成功。"
系统音未落，皮延林只觉眼底刺痛，再睁眼时，整座皇宫在他视野里裂成千万道淡蓝色光痕。
偏殿废墟里那半截镇北剑的锈迹正渗出暗红血线，顺着青砖缝隙爬向宫墙；方才被顾清欢制住的白袍使靴底沾着的泥，竟连成一条细链直通东华门；最显眼的是空中漂浮的金色光轨，像条被扯断的线，末端直指城北——皇陵方向。
"你发现了什么？"
清冷女声惊得他差点栽倒。
顾清欢不知何时站在他面前，鱼鳞刀鞘轻碰青石板的脆响还在耳边，发梢沾着偏殿的尘灰，却仍挺得像根标枪。
她的视线扫过他微颤的眼睫，眉峰微微一挑："皮延林，你瞒我什么？"
他揉了揉发酸的后颈，抬手指向北方："圣君教的仪式没断，有人在皇陵地宫重启'法则崩塌'。"指尖的光轨随着话音发亮，顾清欢顺着望去，瞳孔骤缩——她曾在北疆冰窟里见过类似的光，那时她躲在雪堆里，看着最后一个顾家暗卫被圣君教信徒开膛破肚，对方胸口的衔穗鸽纹，就浸在这样的蓝光里。
"走。"她抽出腰间短刃抛过去，皮延林手忙脚乱接住，刀刃上还沾着白袍使的血，"我骑马，你坐后面。"
"哎哎哎清欢姑娘——"他话音未落就被拽上马背，马蹄溅起的尘土糊了半张脸。
夜色渐沉时，他们已穿过西直门，城外野地里的虫鸣突然哑了，十数道黑影从枯树上扑下，刀刃反射的冷光像落了满天星。
顾清欢的刀出鞘时带起破空声，皮延林很自觉地滚到路边干草堆里，仰面躺着看她砍瓜切菜。
刺客们的骂声混着刀锋相撞的脆响灌进耳朵，他竖起耳朵——系统给的"鉴谎耳"这时候最管用。
"那杂役怎么还活着？赤焰大人说......"
"闭嘴！要是坏了仪式，你我都得喂血蛭！"
"赤焰？"皮延林嚼着草茎的动作顿住。
老吴秘录里夹着张泛黄的纸，边角被虫蛀了，只模糊看得见"赤焰，圣君左使，能控人心魄"几个字。
他望着顾清欢劈翻第三个刺客，那人身后露出半截银质腰牌，刻着衔穗鸽——和偏殿胖官员指缝里的红绸，和白袍使的银针，和顾清欢烧毁的信笺上的火漆印，全是同一路数。
等最后一个刺客的血浸透荒草，顾清欢蹲下来拽他胳膊："发什么呆？"
"赤焰没死。"他抹了把脸上的泥，"老吴的秘录里说，十年前镇北将军府血案，最后一个冲进去的就是赤焰。"
顾清欢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月光落在她刀面上，映出她绷紧的下颌线——十年前她躲在衣柜里，看见赤焰的玄色大氅扫过门槛，父亲的佩剑"镇北"就是那时被劈断的。
她突然松开手，翻身上马："地宫入口在陵后断崖下，再迟半个时辰，仪式就该完成了。"
皇陵的青石板缝里长着暗绿青苔，两人摸黑走到地宫入口时，正撞上团阴恻恻的红光。
祭坛上的符文像活了似的扭曲游走，赤焰的虚影浮在半空，玄色大氅被阴风掀起，露出心口狰狞的伤疤——那是顾清欢父亲最后一剑留下的。
"顾小姐，别来无恙啊。"虚影咧开嘴，声音像指甲刮过青铜，"你以为找到镇北剑就能翻案？
等这仪式成了，大晋的因果录上，顾家满门都是乱臣贼子。"
顾清欢的刀指向虚影，却被皮延林拦住。
他望着祭坛中央旋转的紫黑色能量流，"寻痕眼"里的光轨在此处拧成乱麻——这仪式的核心，竟和他体内的系统能量有几分相似。
"我得躺进去。"他突然说。
"你疯了？"顾清欢攥住他手腕，能摸到他脉搏跳得极快，"那是吞噬活人魂魄的邪术！"
"不躺怎么看清楚它的脉络？"他歪头笑，糖渣还粘在嘴角，"系统刚提示，有个'懒意逆序术'能破这个。
再说了......"他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手，顾清欢的掌心有常年握刀磨出的茧，"你十年前没护成的人，现在换我来。"
祭坛下的信徒终于反应过来，举着刀冲上来。
顾清欢反手甩出三枚柳叶镖，逼退最近的几个，转头时却见皮延林已经躺到了能量流中心。
紫黑色光雾漫过他的脚踝、腰腹，最后裹住整张脸。
"叮——检测到高危能量场，是否启动「懒意逆序术」？"
皮延林闭眼前最后一眼，看见顾清欢举刀砍向赤焰虚影的身影。
他舔了舔嘴角的糖渣，甜得发腻，却比十年前老秀才血里的铁锈味好多了。
"是时候了。"他轻声说。
紫黑色能量瞬间将他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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