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勋乐走后,汪璒独自留在作坊里研究新配方。她翻开祖传的食谱,手指抚过那些已经泛黄的页面。
曾祖父在宫廷里伺候过老佛爷,留下的方子用料奢侈,糖、油都放得极重。在现代,她已经改良过这些配方,但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更需要因地制宜。
"减少三分之一的糖......用蜂蜜代替部分白糖......"她喃喃自语,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开门一看,是路杊。三个月来,这位工商局干部时不时会"偶然"路过她的摊位,每次都会买点糕点,再挑些小毛病。但今天他脸色异常严肃。
"汪同志,有个情况你得知道。"路杊开门见山,"明天县里要开商业整顿会议,有人提案要限制个体糕点经营。"
汪璒的心沉了下去:"是赵德才推动的?"
路杊略显惊讶:"你知道他?"
"猜的。"汪璒苦笑,"应该是我的存在影响到了他的垄断地位。"
路杊点点头:"会议我参加不了,但有个建议——如果你能证明自己的经营对群众有利,或许能扭转局面。"
"怎么证明?"
"比如,解决待业青年就业问题,或者......"路杊意味深长地说,"在传统技艺传承方面有特殊价值。"
汪璒眼前一亮。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她的糕点手艺可是正宗的宫廷点心传承,这在重视文化遗产保护的八十年代,绝对是张王牌。
"路同志,谢谢你!"汪璒真诚地说。
路杊摆摆手,转身要走,又停下来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木盒子:"这个......可能对你有用。是我爷爷留下来的,放我这儿也是落灰。"
汪璒打开盒子,呼吸为之一窒——那是一套精美的糕点模具,梨花木的,雕刻着各种吉祥花纹,做工极为精细。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就当是为了传统文化吧。"路杊轻声说,"我爷爷以前常说,吃食不只是填饱肚子,更是一种文化传承。"说完便大步离开了,背影在夕阳下拖得老长。
汪璒捧着模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这个新旧交替的时代,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有汪勋乐这样的得力助手,有路杊这样的暗中支持者,还有那些用脚投票的顾客们......
她深吸一口气,回到案前继续研究配方。明天将是新的挑战,但她已经准备好了。不仅为了自己的生计,更为了这份手艺能够传承下去,让更多人品尝到真正的中式糕点之美。
工商所的门槛被汪璒踏得发亮。她攥着第三次修改的申请表,指节泛白。玻璃窗后的办事员慢悠悠啜着茶,眼皮都不抬:"材料不全。"
"同志,您上次说要街道证明,我开来了。"汪璒把盖着红章的证明推过去,"上上次说经营场所照片,我也补了。"
办事员翻着证明突然冷笑:"你们街道李主任倒是热心,不过......"他压低声音,"现在讲究市场经济,但规矩还是要讲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出暧昧的节奏。
汪璒看着那张油腻的脸,突然明白过来。这是要"意思意思"。她摸出准备好的牡丹烟递过去,对方却把烟推回来:"小汪同志,我要的是思想觉悟,不是这个。"
"那您直说,缺什么材料?"汪璒挺直腰板。
办事员拉下脸,把证明甩回来:"经营场所不符合卫生标准!"
汪璒气笑了。她的小作坊刚通过卫生局检查,评分比国营食品厂还高。正要争辩,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男声:"老刘,新下发的《促进个体经济发展若干意见》学习了吗?"
路杊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臂弯里夹着牛皮纸文件袋。他今天没穿制服,浅灰衬衫衬得人如修竹,可那办事员见了他竟像老鼠见了猫,慌忙站起来:"路、路科长..."
"汪同志的申请材料我核验过,完全合规。"路杊将文件袋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需要我找张局长再确认流程吗?"
"不用不用!我这就办!"办事员额头冒汗,钢戳"啪"地盖在执照上。汪璒注意到他偷偷把某个纸条塞进了抽屉。
暴雨倾盆而下,砸在油毡棚顶噼啪作响。汪璒和汪勋乐跪在积水里,拼命把面粉袋往高处搬。河水暴涨冲垮了堤坝,张娜家的柴房此刻成了水帘洞。
"模具!还有那套梨花木模具!"汪璒突然想起路杊送的传家宝。汪勋乐闻言就要往最深的水洼里冲,被她一把拽住:"你不要命了!"
话音未落,房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汪璒抄起擀面杖顶住摇摇欲坠的货架,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往衣领里灌。一道闪电劈开黑暗,她看见装着模具的木箱在角落里半浮半沉。
"接着!"汪勋乐突然把麻绳捆在腰上,另一端系在门框,"我水性好!"没等汪璒阻拦,他已经扎进浑浊的水里。
时间仿佛被拉长。汪璒死死攥着麻绳,掌心被粗糙的纤维磨出血痕。当汪勋乐举着木箱冒出水面时,货架终于轰然倒塌,擀面杖应声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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