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女孩突然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个与年龄不符的苦涩笑容。“那为什么我从来都感受不到？”
女孩空洞的眼神望向远方，“我考了第二名，她只会冷着脸问为什么不是第一；我熬夜画的画得了全市金奖，她说这些没用的比赛只会耽误学习。”女孩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好像永远都达不到她的标准......”
“或许......或许她只是不懂得怎么表达。”周瑶安慰道。
“没用的。”女孩突然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不符合年龄的疲惫，“每次我试着和她说心里话，她都说我又在矫情。”
“你知道吗？她甚至不相信我！去年她丢了一枚戒指，我说不是我拿的，她却把我的书包倒了个底朝天。”女孩的声音开始发抖，“最后戒指在洗衣机里找到了，可她连句对不起都没说，只是让我以后别乱放东西。”
周瑶看见女孩的睫毛上挂着细碎的泪珠，女孩倔强地仰着头。
“这次也是......”女孩的声音支离破碎，“我跟她说阳台的绿萝真的在唱歌，她却说我整天胡思乱想，说我脑子有病。那些歌声那么清晰，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相信我呢？”一滴泪水终于挣脱束缚，顺着女孩子眼角滑落。
听到这里，晴子和周瑶都陷入了沉默。空气中仿佛凝固着某种沉重的情绪，连周围的虫鸣鸟叫都变得遥远。周瑶的想起自己也曾经历过的那种被至亲之人怀疑的痛苦，那种感觉就像心口被生生剜去一块，空落落地透着风。
晴子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温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那......你的父亲呢？”
女孩的嘴角突然扬起一个讽刺的弧度，那个笑容让周瑶的心猛地一颤。"呵呵。"女孩的笑声短促而干涩，像枯叶被踩碎的声音。她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阳光在她睫毛下投下一片阴影。
“我没有父亲。”女孩声音平静的说道。“我母亲是所谓的小三。”说到这个词时，她的身体微微发抖，“她生下我后，那个男人就很少出现了。”女孩抬起头，眼神空洞，“每个月只有很少的生活费，都是通过律师转交的。”
周瑶注意到女孩说“那个男人”时的语气，就像在谈论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孩子是无辜的。”晴子说道，手悄悄握成了拳头。
“其实去年我偷偷去找过他。”女孩突然说道，“他新家很大很美，有一个单独的小院，那天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在荡秋千。”她停顿了一下，“那个女孩穿着漂亮的公主裙，笑得那么开心，其间她母亲还端来水果喂她，父亲给她拿了餐巾纸。”女孩苦笑一下，“而我只能躲在树后面看着。”
女孩的泪水无声地砸在地面上，很快被干燥的泥土吸收。
周瑶和晴子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心疼。
这一刻，她们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孩眼神总是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为什么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周瑶起身，轻轻将女孩颤抖的肩膀揽入怀中。她能感觉到女孩单薄的身躯里压抑着的呜咽，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晴子默默递来纸巾，眼眶早已泛红。
周瑶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你知道吗？植物园里最名贵的莲花，都是从最污浊的淤泥中生长出来的。”她指向远处的荷塘，“你看那些盛开的荷花，它们从不因为出身淤泥就放弃绽放。”
女孩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顺着周瑶的手指望去。晚风拂过荷塘，层层叠叠的荷叶翻涌起碧浪，粉白相间的花朵在暮色中轻轻摇曳。
晴子蹲下身，与女孩平视：“你母亲犯过错，但这不是你的原罪。”她轻轻擦去女孩脸上的泪痕，“就像我们食虫植物馆里的捕蝇草，虽然靠吞噬昆虫为生，但它开出的白花依然纯净无瑕。”
“可为什么偏偏是我......”女孩攥紧了裙摆，布料在她掌心皱成一团，“同学们都说我是，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女。”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班主任让填家庭资料时，我永远不知道父亲那栏该怎么写。”
周瑶的心像被针扎般刺痛。
“我明白你心里有多痛。”周瑶的手指轻轻梳理着女孩被泪水打湿的发丝，声音像夏夜掠过荷塘的晚风般温柔，“但你可曾想过，你母亲这些年来走过的路，或许比你想象的更加艰难？”
女孩的睫毛轻轻颤动，周瑶看见她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无论当初如何，你父母之间一定有过感情。”周瑶拾起地上飘落的一片花瓣，放在女孩掌心，“就像这朵花，盛开时是美丽的，凋零时却带着苦涩。你母亲不仅承受着爱情的伤痛，更要面对道德的指责和世人鄙夷的眼光。可她依然选择把你带到这个世界，独自抚养你长大。”
“这些年，她一个人扛着所有的重担，”周瑶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没有可以依靠的肩膀，没有能够倾诉的对象。每当夜深人静时，她会不会也像你现在这样，偷偷地掉眼泪？”
女孩握紧了手中的花瓣。
“我敢肯定，在她心里，你是最重要的。”周瑶轻轻握住女孩颤抖的手，“这个世界这么大，但真正血脉相连的，不就只有你们母女二人吗？就像这株并蒂莲。”她指向池塘中相依绽放的两朵荷花，“无论经历多少风雨，它们始终紧紧依偎在一起。”
周瑶想起自己那盆差点枯萎的昙花，当初所有人都说它活不成了，可经过精心照料，去年夏天它竟一夜绽放出七朵皎洁的花。
“亲爱的，”她紧紧握住女孩冰凉的手，“你知道昙花为什么总在深夜开放吗？因为它要向全世界证明，就算不被看见，也要活得漂亮。”
周瑶指着荷塘边一株歪斜的睡莲，“你看，这株曾经被暴雨打折茎秆的花。”
女孩怔怔地看着那株顽强开花的睡莲。它的茎秆确实歪斜得厉害，可顶端那朵紫红色的花却开得格外艳丽。
“原生家庭是根，但人生是向上生长的茎叶。那些曾经让你窒息的淤泥，或许正在孕育着意想不到的芬芳。”周瑶说道。
月光洒在三人身上，女孩望着水中摇曳的荷花倒影，池塘里传来轻微的“扑通”声，是一尾鱼儿跃出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就像她此刻渐渐泛起波澜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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