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就是在这份前所未有的成果(九州)面前,这个前所未有的天命血脉(夏后氏)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甚至不要说是夏后氏,连轩辕家的血脉和名头,也成了随取随用的纸糊招牌。”
狂笑渐歇,方圆不再拍打大鼎,而是用手指轻轻叩击着鼎身。
一道道清脆而孤寂的响动,组成了一首莫名的乐曲。
不成曲调,不成系统,时而高亢,时而低沉。
带着一种随心所欲的疏狂与苍凉,以及破碎与重组。
仿佛在模拟着九州那既混乱又有序的运行本质,也仿佛在敲打着一切虚妄的冠冕。
更仿佛在祭祀那个所有人心目中神圣的名号。
东皇太一周身的星光随着这莫名的乐曲微微波动,不再凝固,也不再流转,而是呈现出一种静默的聆听姿态。
“听啊……”
方圆闭着眼,嘴角噙着一丝古怪的笑意,手指却毫不停歇。
“这不是颂歌,也不是挽歌。
这是九州自身的呼吸声,在这声音里,贤君与昏主有何区别?
无非是节奏的快慢,音调的高低。
忠臣与叛贼有何不同?无非是乐章中彼此对抗、又彼此定义的和声与不谐和音。”
所以,“轩辕黄帝?人文初祖?
呵……
后羿夺位说我承轩辕遗志,少康复国是续黄帝血脉。
连特么寒浞杀后羿,都敢拿块刻着轩辕的木牌撑场面。”
方圆的叩击声停了,最后一声余韵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奈和疲惫。
“这招牌,太好用了,不是吗?”
东皇太一的声音响起,不是嘲弄,而是一种近乎欣赏的冰冷客观。
“无需成本,无需验证,只需胆量足够大,脸皮足够厚,便能撬动巨大的合法性资源。
九州需要稳定,需要减少内耗,那么,‘轩辕’这个最大的共识符号,便是最现成的润滑剂和粘合剂。”
星雾中,那刻着“轩辕”字样的木牌在不同的手中传递,被赋予截然不同甚至互相矛盾的解释。
在这样的过程里面,这牌子本来应该越来越不行。
但它却每一次都能有效地凝聚一部分人心,减少一部分阻力。
或者说人们愿意相信它能凝聚一部分人心,愿意相信它能减少一部分阻力。
在这样的相信之中,这份牌子发挥了他应有的作用,甚至作用还越来越好。
因此,轩辕的牌子越擦越亮。
但有一点不好的是,已经没有人在乎轩辕到底是什么了。
轩辕是谁?不清楚,不明白,不知道。
只知道这牌子有用。
喊两嗓子,收获小点,能让自己的生存变得更好。
收获大点,能去九州这个牌桌上搏一把大的。
当然,既然喊了这一嗓子,自然也要承担失败带来的后果。
也就是输了以后,哪怕你真的是轩辕血脉,继承了轩辕氏的遗志。
也是欺世盗名的冒牌货,更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
东皇太一的声音冰冷地接上,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在宣读一条亘古不变的铁律。
“这就是规则,九州允许你借用一切符号,甚至鼓励你这么做。
因为这能让九州更平稳的运行,但九州从不为任何借用行为提供担保。
符号本身永不负责,责任的代价,永远由使用者独自承担。”
星雾中,失败者的身影被历史的潮水迅速吞没、抹去,连名字都未曾留下。
轩辕木牌,则被胜利者小心翼翼地、或者漫不经心地从地上拾起。
成为下一场赌局中,最显眼的筹码。
“这牌子之所以越擦越亮,正是因为它被无数次成功的利用和失败的献祭共同打磨的结果。
每一次成功,都增添它的神力。
每一次失败,都警示后来者借用它所需付出的惨烈代价,从而反过来强化了它的神圣性与危险性。”
方圆扯了扯嘴角,完全笑不出来。
毕竟这是真特么的左脚踩右脚上天。
不管是输是赢,轩辕的牌子都能更亮,更强。
而且所有人都会自发的参与到这一过程里面。
不需要任何动员,不需要任何利用,不需要任何威逼。
在所有人的真心供奉之下,哪怕他们都早已忘了轩辕到底是什么。
也让轩辕成了九州体系内最奇特、最有用的杠杆。
能以极小的成本(喊两嗓子),撬动巨大的潜在收益(天下权柄)。
但其支点,却是由无数失败者的尸骨堆砌而成,脆弱无比。
属于真真正正的一将功成万骨枯。
“至于轩辕在哪里征战?
在哪里治民?有何功业?有何悲喜?
都不重要了。
因为谁都可以是轩辕,你可以,我也可以。”
东皇太一的声音如同从历史迷雾最深处传来,带着一丝被遗忘的叹息。
“毕竟人们相信的,早已不是轩辕本身。
他们相信的是‘相信’这件事所能带来的力量。
凝聚的力量,动员的力量,赋予自身行为以正当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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