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死寂。
意识如同沉在墨黑的海底,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无形的重压碾回更深的黑暗。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种永恒的、令人窒息的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感觉刺破了混沌。
身下是某种冰冷、潮湿、带着奇异弹性的物质,像是巨大生物腐败的脏器内壁,又或是某种从未见过的菌毯。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硫磺味、铁锈味,还有一种……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冰冷的腐朽气息。
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呻吟。但最尖锐的痛楚,来自右手掌心。有什么冰冷、坚硬、带着棱角的东西深深嵌在那里,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剧烈的、仿佛灵魂被刺穿的悸痛。
我艰难地睁开眼。
视野模糊,只有一片扭曲的、黯淡的幽绿色冷光,不知从何处渗漏出来,勉强勾勒出这个空间的轮廓——一个巨大到望不到边际的、由扭曲蠕动的肉瘤状岩壁和闪烁着诡异磷光的苔藓构成的……地下空洞?深渊的底部?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为什么会在这里?
掌心……为什么这么痛?
大脑一片空白。记忆如同被彻底洗刷过的石板,干净得令人恐惧。没有名字,没有过去,没有归属。只有掌心那尖锐的异物感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的空洞与茫然。
我挣扎着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掌心,一片狼藉。血肉模糊中,深深嵌着一块东西。它大约有指甲盖大小,边缘锋利,主体是深邃如夜空的幽蓝色,内部却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仿佛拥有生命的黑紫色裂痕。幽蓝的基材上,似乎还铭刻着几个极其微小、几乎无法辨认的字迹。
我伸出颤抖的左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冰冷的碎片边缘。
滋——!
一股微弱却极其尖锐的电流混合着某种冰冷的意志,瞬间刺入我的指尖!仿佛有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在脑海中炸开——猩红的电子眼……冰蓝的瞳孔……碧绿的火焰……还有……一个冰冷又带着奇异温度的低沉电子音,似乎在我耳边绝望地低语着什么……
“呃!” 我猛地抽回手,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浸透了残破的衣物。那是什么?幻觉吗?
恐惧攫住了我。这碎片……到底是什么?它为什么会在我身体里?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是谁?
我环顾四周无边无际的、蠕动着的黑暗。这里只有我一个活物。孤独、遗忘、掌心的诅咒……这就是我存在的全部吗?
海盗基地,指挥中心。
死寂。冰冷的死寂。
巨大的星图在穹顶无声旋转,幽蓝的光芒映照着控制台前那个如同亘古冰川般凝固的银白色身影。
迪恩将军一动不动。他那双标志性的猩红电子眼,此刻亮度低到了极致,如同两块即将熄灭的、浸满鲜血的炭火。所有的数据流在他面前的屏幕上疯狂滚动,最终汇聚成一个冰冷、残酷、不断闪烁的结论:
“抑制器4.0:生命信号连接——永久断开。”
“目标:无名。最终坐标:熔炉之心-深渊裂谷。能量反应:湮灭级混沌污染。”
“信号丢失原因:核心抑制单元……物理性毁灭。”
物理性毁灭。
他亲手设计、亲手铸造、亲手为她戴上的……抑制器4.0。那不再是冰冷的控制工具,那是他沉默心脏的延伸,是他笨拙情感的具象,是铭刻着“守护非禁锢”的、最后的承诺与枷锁。他以为升级的防护能更强,他以为内部的监控回路能让他时刻感知她的存在,哪怕相隔星海……他以为……
“嗬……”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金属摩擦断裂般的气音,从迪恩的金属面罩下溢出。这声音是如此的不和谐,如此的……脆弱。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迪恩将军那只一直搭在控制台边缘的金属右手,毫无征兆地、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瞬间扭曲、变形、零件崩飞!坚硬的合金外壳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碎裂!裸露出的精密线路闪烁着危险的电火花,滋滋作响!
他猛地抬起那只残破的金属手臂,猩红的电子眼死死盯着掌心残留的、模拟人类神经传感的断裂线路,那猩红的光芒剧烈地、无序地闪烁着,如同濒死野兽的疯狂心跳!
他接收不到她的信号了。
永远。
他亲手打造的“守护”,成了她存在消失的最后证明。
她坠入了深渊,带着他赋予她的“枷锁”一同粉碎,也带走了他世界里唯一能感知到的……光。
“将军!” 通讯器里传来凯兮颤抖的声音,夹杂着背景的崩塌声和格莱奥痛苦的呻吟,“无名她……探测信号……”
“闭嘴。” 迪恩的声音响起,不再是冰冷的电子音,而是一种压抑到极致、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带着金属摩擦颤音的嘶哑咆哮,“坐标!给我熔炉之心的精确坐标!现在!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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