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处长压低声音,神色郑重:“你林姨单位有个留洋回来的姑娘,模样俊俏又有新思想,可她父亲从前在民党那边做事。我思来想去,怕这层关系给你惹麻烦,就没敢提。”
易传宗心领神会,目光沉沉地点了点头。
"中午去丰泽园见面,可得上点心。"
林处长拍着易传宗肩膀叮嘱,“哪怕姑娘不合眼缘,也不能当场驳了面子。先处些日子,实在不行再找由头婉拒,既不伤和气,也让小领导好下台。”
他扶了扶眼镜,语重心长道:,“你也说了,小领导打小就疼你,如今费心撮合,咱们更得周全着。”
易传宗认真听着,不时应和两声:“林叔说得在理。”
“记住,可别以长相和学历论人。”
林处长神色严肃起来,“你是京城大学毕业的,长得温润如玉公子世无双,万不能因人家长相和学校普通就看轻了。感情这事儿,得看品性投不投缘。”
听着这些掏心窝子的话,易传宗连连点头,每一声"知道了"都让林处长心里愈发熨帖。
看着眼前这个如亲儿子般的青年,林处长感慨万千——自家两个女儿出嫁时,他都没这般操心过。
如今为易传宗的终身大事辗转反侧,才真切体会到为长辈操持婚事的滋味。
姑娘家嫁出去,合则聚不合则散,可娶进门的媳妇,不仅要与易传宗志趣相投,更得能相互扶持,这份心思,到底是重了许多。
林处长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腕表,表盘上的指针已快指向十一点五十分。“传宗,时间差不多了。”
他话音未落,易传宗已利落地起身,伸手虚扶着他的胳膊:“林叔,您跟我一块儿去!有您在旁边,我心里才踏实。”
“我去合适吗?”林处长假意推辞,镜片后的眼睛却亮得发烫。
易传宗急得直摆手:“您可是行家!小领导那边您熟,万一冷场了还能帮我圆场。再说了,您往旁边一坐,人家姑娘一看就知道我重视这事儿!”
这话像把软刷子,轻轻挠在林处长的心尖上。他深知,若非真把自己当至亲长辈,易传宗绝不会这般信赖。
喉头突然发紧,他心中想起这些年,他从青涩学生成长为稳重成熟男人,此刻被需要的暖意漫上心头。
两个女儿出生时,他正奔波在我党的隐秘战线,缺席了太多成长瞬间。那些年只能在见面时,惊讶于她们突然长高的个头、突然学会的新本领。
而眼前的易传宗,却让他真切尝到了为孩子婚事辗转操心的滋味——这份被依赖的感觉,竟比想象中还要珍贵。
“好,叔陪你去!”林处长重重拍了拍易传宗的肩膀,仿佛要把满心的感慨都融进这一拍里,“今天定要帮你把好这人生大事的第一关!”
话音刚落,林处长已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翻出一把檀木梳。不等易传宗反应,梳子已轻轻落在他发间,一下又一下仔细梳理。
易传宗无奈地笑着往后躲:“叔,哪用这么麻烦?咱们大老爷们儿...”
“胡闹!”林处长板起脸,手腕微用力按住他肩膀,“越是重要场合越得讲究!”说着放下梳子,探身将易传宗大衣上的褶皱一一抚平,连领口的暗扣都重新系了两遍。
指尖掠过挺括的肩线时,他突然顿住,目光里泛起一丝湿润:“传宗,这不是为了好看。你穿戴整齐去见人家姑娘,是礼数,更是尊重。第一印象落了好,往后相处才能顺风顺水。”
易传宗看着林处长认真整理自己衣襟的模样,忽然想起儿时生病时,爷爷也是这般小心翼翼掖衣角的模样。喉头发紧间,他伸手按住那双微微颤抖的手:“知道了,叔。”
整理妥当后,林处长将车钥匙往易传宗手里一塞,跨上自行车率先蹬出老远:“磨蹭什么!别让人家姑娘等急了!”
车轮碾过青砖路面,带起细碎的声响,两人并肩而行,车轮的链条声里夹杂着此起彼伏的交谈。
“最近处里那批文件,你做得漂亮。”林处长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易传宗的车把,“尤其是那份调研报告,数据详实、分析透彻,连市里都夸你是把好手。”
他话音一转,语气变得郑重:"不过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别像我,年轻时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现在落下一身毛病。"
易传宗侧头看了眼林处长微微佝偻的脊背,心头泛起酸涩。
这段时间,老领导确实肉眼可见地憔悴了许多,总是捂着后腰处理文件,咳嗽声也愈发频繁。
察觉到他的目光,林处长咧嘴笑了笑,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我这身子骨,怕是要去修养。往后这些担子,得慢慢交给你。”
风掠过耳际,将后半句话吹得支离破碎。易传宗捏紧车把,金属的凉意顺着掌心蔓延:“林叔,您别这么说..…”
“这是实话。”林处长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培养你不是一天两天了,处里的实权得有人接得住。等这次休养回来,我还能为你撑几年,你只管放开手脚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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