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蓝誉挥杖击碎冰面,"刚劲煮水,柔劲护偶——这才是阴阳相济!"
临别晨雾中,蓝誉赠出《阴阳卷》。羊皮卷首绘太极图,黑鱼眼中嵌着玄铁砂,白鱼眼缀着冰魄珠。老者咬破指尖在卷尾题字:"戊寅年腊月,赠吾徒远——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守心者,当知孤阳不生,独阴不长。"
山风卷起《阴阳卷》,露出夹层的血书——是三十年前阿宁的绝笔。顾远忽然明白,蓝誉日夜摩挲的不仅是断剑,更是这卷未送出的聘书。
破晓时分,蓝誉将手中的铜虎符穿入顾远剑穗。冰魄珠与虎符相击,发出清越哀鸣:"这符以后你用好了能调上万守军,用不好也能要你项上人头。"老者咬破指尖,在符身添了道血纹,"当你觉得心软时,就看看这道疤——"
此时正月将至,山道积雪没膝。蓝誉将玄铁剑系在顾远背后,枯指掠过剑穗上的虎符:"此去经年,若不见乔姑娘..."
"便是我入魔之时。"顾远解下大氅披在老者肩头,"前辈当真不随我同去?"
蓝誉从袖中掏出个褪色香囊,内里装着半块茶饼:"阿宁坟前新栽的茶树该修剪了。"他退后三步,忽然并指为剑刺向顾远双目,"记住,情义是鞘不是剑!"
顾远本能地使出"虎啸山林",掌风却在触及老者面门前化作柔劲。蓝誉的白须被气劲拂起,露出颈间陈年齿痕——正是当年阿宁为阻他自刎咬下的伤口。
"晚辈有一问。"顾远单膝跪地,"若重来一次,您可会先救苍生再救红颜?"
山风卷着雪粒掠过长亭,蓝誉的身影渐隐入雾霭:"我会带她逃到天涯海角..."余音混着鹤唳传来,"但我认为,你不是我。"
"此去经年..."蓝誉的身影没入雾霭,"若见黄河结冰,记得凿个冰眼——给鱼儿留口气,也给自己留条路。要当执棋人,先做过河卒——这局棋,该你落子了。"
山巅传来清越钟声。蓝誉立于观云岩边,望着渐行渐远的玄色大氅,将香囊中的茶饼碾成粉末。纷纷扬扬的茶末随风雪飘向玉门关方向,恍惚间又见红衣女子在云端烹茶,笑靥如初见时明媚……
黄昏,二人回到草庐中草庐炭盆将熄,蓝誉用断剑拨弄着余烬。顾远攥着半块茶饼僵立门边,玄铁剑穗上的冰魄珠映着老者佝偻的背影。远处四传来阵阵马嘶声,惊起寒鸦撞碎檐角冰棱。
"这罐雪青茶..."蓝誉掀开地砖,取出个釉色斑驳的陶罐,"是阿宁教我焙的。"老者手指摩挲罐身裂痕,那里嵌着枚吐蕃箭头,"那年她虽为茶商,却为了我混入敌营,箭伤未愈就..."
顾远接过陶罐的刹那,罐底滑出半幅红袖。血绣的并蒂莲已然褪色,却仍能辨出金线勾的"宁"字。蓝誉的咳嗽声混着雪粒扑簌:"茶叶要配清泉,第三沸时投榆乔——这话你带给乔姑娘。"
窗外朔风阵阵,蓝誉的灰袍猎猎如招魂幡。他又从梁上取下榆木剑匣,匣中躺着的是当年玉门关帅印,印纽缠着褪色的红绸。
"此印如今还能调当时河西六镇残军。"老者将印鉴按进顾远掌心,寒意刺骨,"他们认印不认人,慎用。"印底朱砂突然融化,在顾远虎口烙出北斗疤痕,"见血封喉的毒,算是为师最后教你——防人之心。"
顾远忽觉眼眶刺痛。蓝誉教他辨毒时,曾将孔雀胆抹在茶盏沿口:"这杯敬恩师。"他仰头饮尽,等来的却是老者含泪大笑。
"去吧。"蓝誉突然推开北窗,山风卷着雪片扑灭残烛。远处王畅的玄甲似现出轮廓。顾远猛然跪地,玄铁剑劈开青砖:"您跟我走!石洲清洛那面足够让您生活的衣食无忧..."
"顾远!"蓝誉第一次唤他全名,断剑劈碎案上陶俑——那是他照着阿宁模样捏的泥偶,"看看这堆碎瓷!当年我若舍得让她化作齑粉,何至于困守荒山三十年!"
碎瓷片腾空,在风雪中似拼出敦煌城廓。蓝誉的灰眸映着幻象里的烽火:"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你既要执天下棋局..."一口黑血溅在幻象上,城楼轰然坍塌,"就要舍得把心炼成如你袖中银针!"
说罢,老者扯断颈间红绳,将半枚玉珏塞进顾远箭囊:"这是阿宁的聘礼,你大婚时..."
"您来主婚!"顾远攥得玉珏生疼,"晚辈定当让清洛备好龙凤喜烛,那时一定..."
"老夫只喝头道茶。"蓝誉笑着咳嗽,血沫染红衣襟,"雪青茶第二泡太苦,像极了我这余生。"他并指点中顾远哑穴,厚实的掌按向其丹田,"这三十年内力,算是为师补你的贺礼。"
顾远瞪大眼睛,看着蓝誉的白须寸寸成雪。那最后的传音入密震响紫府:"记住,纵使是铁蒺藜也要留道缝——好让月光照进来。"
马蹄声已至,王畅的玄甲映着雪光。蓝誉推顾远出草庐,反手闭紧柴扉:"雪青茶..."咳嗽声混着风雪传来,"甚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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