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明四年秋,汴州赫府的红叶染透了半条长街。张三金率契丹游骑破城那日,赫家大小姐赫连玉正在绣房刺一幅《雪狼图》。最后一针收线时,契丹人的狼牙箭已钉入门板。
"小姐快走!"老仆推她入密道,却被张三金的弯刀贯穿胸膛。赫连玉缩在檀木箱后,看着这个满身血污的契丹将领踩碎她绣了三个月的锦缎——那上面用金线绣的北斗七星,此刻沾满家仆的血。
五更梆响,赫连玉被反绑双手扔在帐中。张三金扯下她遮面的素纱时,帐外正传来婴儿啼哭——那是赫家刚满月的小公子,被游骑挑在枪尖。赫连玉咬破舌尖的血喷在仇敌脸上,换来的是更粗暴的撕扯。当晨光刺破帐帘时,她摸到枕下藏着的金簪,却在刺向张三金咽喉前被捏碎腕骨。
九个月后,赫连玉死于难产。接生婆将女婴裹在染血的《雪狼图》里时,张三金正擦拭着从赫府抢来的青铜狼首。他给女婴起名"红",随他的汉姓"张",却烧毁了所有赫连玉的遗物,唯留半幅残破的北斗绣品。
张红六岁那年,第一次握刀就划破了张雍的手背。比她小两岁的弟弟坐在地上嚎哭,引来正室万丹氏的耳光。
"杂种也配碰我儿的刀!"万丹氏的护甲刮过张红脸颊,留下三道血痕。但她不知道,此刻张三金正在帐外冷眼旁观——这是他对嫡子的第一次考验。
当夜,双眼红肿的张红蜷在马厩草堆里,借着月光偷看那半幅北斗绣品。赫连玉临死前用血描补的第七颗星已经发黑,她却用手指一遍遍描摹。马夫的儿子扔来半块馕饼:"听说你娘是汉人小姐?"
张红暴起,用偷藏的匕首扎进对方大腿。她从小就明白,在张三金大营,"汉人"二字比狼崽的乳牙更危险。
十二岁春猎,张红徒手掐死发狂的野狼时,张雍还在为拉不开一石弓哭闹。张三金将镶着狼牙的匕首扔给女儿:"从今日起,你随左帐习萨满术。"
萨满祭坛的青铜镜里,张红第一次见到母亲的模样——张三金命画师绘制的赫连玉画像,眉眼刻意改得似胡非汉。她跪在火盆前背诵祷词时,张雍正因背错星图被鞭笞。皮鞭声混着"蠢材"的叱骂,成了姐弟俩共同的启蒙。
"阿姐为何学得这般快?教教我。"某夜张雍偷来奶糕讨好。张红望着北斗星不答,她袖中藏着烧剩下的绣品残角,第七颗星的位置被灼出小洞——那是她夜夜对着烛火比照星图的痕迹。
天成元年,张三金将左帐狼符交给十八岁的张红。青铜符上刻着的北斗纹,与她袖中残绣惊人相似。
"雍儿给你打下手。"张三金说这话时,正室万丹氏砸碎了整套餐具。张雍躲在帐外,看着阿姐用汉人楷书写下第一道军令,笔锋走势竟与赫连玉的《雪狼图》题字如出一辙。
秋祭大典上,张红跳的萨满舞令十二部首领折服。她腰间银铃的节奏暗合北斗七星方位,却在转身时瞥见张雍往祭酒里掺硫磺粉——这是他们"改良"霹雳弹的配方,但比例错了三成……
"禀帐主,硫磺库又炸了。"亲卫来报时,张红正在擦拭赫连玉的青铜镜。这是张三金去年赏的及笄礼,说是漠北古墓出的神器,实则镜背刻着细微的汉字——"赫连"二字被巧妙改成了契丹纹。
地牢里,张雍踹翻认罪的工匠:"废物!连五斤硫磺都控不好火候!"工匠咽气前盯着他腰间的狼头玉坠——那是张红去年猎得的白狼王牙所制,此刻沾着硫磺灰。
永和三年冬,张红率左帐精锐围剿云州义军时,在阵前拾到半幅残破的《雪狼图》。染血的北斗七星缺了天枢位,与她珍藏的绣品恰好互补。
"帐主!东侧发现汉人密道!"副将的呼喊惊醒了她。密道石壁上刻满契丹文,记载着三十年前赫府惨案。当读到"赫连氏女受辱自戕"时,她腕间的萨满铃突然齐根断裂——这是张三金亲手给她戴上的及笄礼,内圈用汉文刻着"赎罪"。
与此同时,张雍正在炸毁第三条矿道。硫磺烟尘中,他摸到块带字的石板,上面记载着父亲如何毒杀万丹氏全族。石板轰然碎裂时,远方的张红心痛如绞——她们姐弟终究都成了北斗局中的棋子,却不知执棋人早已换了天地。
三日前·子时·云州西郊粮仓
夜风卷着未燃尽的硫磺粉掠过垛口,顾远蹲在粮车阴影里,耳畔是北斗老三李襄急促的喘息。五十步外的官道上,左帐巡逻队的火把正朝这边蜿蜒而来——比平日早了两刻钟。
"虎豹两部的硫磺还差三车。"李襄抹了把脸上的煤灰,麻衣下藏着连夜赶制的契丹军服,"张雍的亲卫半炷香前刚查过南仓,按例该换岗了。"
顾远眯眼盯着粮仓顶部的铜铃,那是张红上月增设的警报机关。他抓起把碎石甩向东墙,碎石击打铁皮的声音在静夜炸响,惊起满树寒鸦。几乎同时,西侧粮垛后窜出两道黑影——老四邹野和老五左耀推着装满干草的板车,直冲巡逻队必经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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