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几次,在他情动迷离的低喘间,阿古拉捕捉到他无意识呢喃出的名字——“阿茹娜…”。那声音低沉模糊,带着梦呓般的依恋和绝望,却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阿古拉最柔软的神经。她身体瞬间僵住,所有的温存和回应都冻成了冰。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拙劣的戏子,穿着亡姐的戏服,在顾远破碎的梦境里,扮演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角色。巨大的屈辱感和被掏空的虚无感,几乎让她窒息。
深夜,当他终于陷入更深沉的睡眠,噩梦便如约而至。汗水浸湿了他的鬓角,眉头紧锁,身体在无意识中微微颤抖。阿古拉总是第一时间惊醒,用温热的湿巾小心地替他擦拭,像照顾一个脆弱的孩子。而这时,那破碎的梦呓便会更加清晰地传来:
“阿茹娜…别走…别离开我…”
“长生…我的孩子…”
“对不起…是我没用…护不住你们…”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阿古拉的心上。她听着他呼唤姐姐的名字,听着他哀悼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听着他沉浸在失去挚爱的无边痛苦里…而她,这个活生生躺在他身边、同样深爱着他、同样承受着丧亲之痛的人,却仿佛成了透明的空气。她的存在,她的感受,她的爱,她的痛…在他沉沦的悲伤世界里,似乎都无足轻重。
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畔。阿古拉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呜咽。她不能吵醒他。她更不敢推开他。因为她深知,此刻自己扮演的“阿茹娜”,是顾远在无边黑暗中抓住的唯一一根浮木,是他维持着自己不彻底崩溃的最后屏障。如果连这虚幻的慰藉都失去,她不敢想象远哥哥会变成什么样子。
于是,她只能默默忍受。忍受着这替代品身份的屈辱,忍受着被忽视的酸楚,忍受着深爱之人却在梦中呼唤他人的剜心之痛。她将所有的委屈、不甘和属于自己的悲伤,都强行咽下,深埋在心底最黑暗的角落。在他清醒时,她努力模仿着姐姐的温婉语调,展露着“阿茹娜式”的恬静笑容;在他沉睡时,她无声地流泪,无声地舔舐着自己同样鲜血淋漓的伤口。
月光冷冷地洒在顾远沉睡的侧脸上,勾勒出他日渐消瘦的轮廓。阿古拉伸出手,指尖悬停在他紧锁的眉间,却终究没有落下。她只是更紧地蜷缩起身体,将自己冰冷的脸颊,轻轻贴在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上,汲取着一点点微弱的、真实的体温。远哥哥…我该怎么办?她在心底无声地呐喊,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袖。这荆棘丛生的情路,每一步都踩在碎裂的心尖上,鲜血淋漓,却看不到尽头。
她成了替代品。一个活生生的、却必须扮演着亡姐影子的替代品。这个认知,让她在深爱顾远的同时,也感到了无尽的委屈和一种被掏空的无力感。她爱他,爱到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包括暂时扮演姐姐来抚慰他破碎的心。可这扮演本身,却成了对她自己情感最残忍的凌迟。她默默忍受着,将所有的委屈和酸楚都咽回肚子里,只在他面前展现出最温柔、最“阿茹娜式”的一面。因为她更怕,怕失去这唯一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幻影”,她怕若自己不忍受,远哥哥死去,她怕连这替代的资格都失去。
苗寨另一隅的竹楼内,气氛如同凝固的泥潭。阳光艰难地穿透竹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弥漫在众人心头的浓重阴霾。张红靠坐在窗边的竹椅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云雾缭绕的远山,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她身上那些曾经触目惊心的伤口,在封宇川妙手和苗疆草药的滋养下,已经结上了深褐色的痂,但内心的创伤却如同溃烂的沼泽,深不见底。
报仇?这个念头曾经是她在地狱中支撑下去的唯一支柱。她要找到顾远,用最残酷的手段报复他,让他也尝尝被至亲背叛、被剥皮蚀骨的痛苦!然而,现实却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是顾远的人攻破了地牢,是顾远带来的封宇川将她从九曜噬心蛊的啃噬中硬生生拉了回来。更让她无法承受的是,隐约传来的消息像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顾远为了救他们这批“仇人”,延误了救援自己妻儿,导致他即将临盆的妻子惨死,一尸两命!他本人也重伤濒死,精神崩溃…
救命恩人?杀身仇人?这两个截然相反的身份在张红脑海中疯狂撕扯,让她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和痛苦。恨意依旧在心底燃烧,却失去了明确的燃料和方向,变得飘忽而无力。恩情如同一根带刺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每一次呼吸都感到刺痛和窒息。
她的弟弟张雍坐在她身边不远处的竹凳上,年轻的脸上同样写满了迷茫和挣扎。他看看姐姐死寂般的侧脸,又看看房间另一边聚在一起的何佳、何俊等人,眉头紧锁,拳头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他恨顾远的设计陷害,让他和姐姐从云端跌落深渊,受尽非人折磨。可他也无法否认顾远救了他们性命的事实,更无法忽视顾远为了救他们所付出的惨痛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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