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冲突一触即发。
“住手!”一个洪亮威严的声音响起。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北绒将领走了过来,正是这支押送队伍的统领。他冷冷地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顾宥泽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轻视。
“王子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顾宥泽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沉声道:“巴图统领,这些女子,应按规矩统一押送王庭,由大王处置。私自凌辱,坏了规矩,也损我北绒勇士的声名!传出去,让其他部落如何看待我们?”
巴图统领眯了眯眼。顾宥泽的话,点在了规矩和部落颜面上。他虽看不起这个“娘娘腔”王子,但也不想为了几个女人闹出王子被伤的事情,徒惹麻烦。
“哼!”巴图冷哼一声,对着那几个士兵吼道,“滚回你们的帐篷去!再敢闹事,军法处置!”他又看了一眼顾宥泽和他身后狼狈不堪的兰乔曦,眼中闪过一丝不耐,“这个梁女,既然王子‘看中’了,就带走吧!算你欠我一个人情!”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危机暂时解除。那几个士兵悻悻地啐了一口,狠狠瞪了顾宥泽一眼,骂骂咧咧地走了。
风雪更大了。
顾宥泽紧绷的身体这才微微放松,他收起刀,转身看向蜷缩在雪地里的兰乔曦。她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脸上沾着污泥和雪粒,狼狈不堪,唯有那双眼睛,在看清他面容的瞬间,闪过一丝极度的惊愕和难以置信。
他蹲下身,解下自己厚实的狼皮大氅,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裹在她冰冷颤抖的身上。动作有些笨拙,却无比认真。
“别怕,”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在呼啸的风雪中显得格外清晰,“跟我走。”
他伸出手,那只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不像北绒武士的手,倒像是抚琴弄墨的。兰乔曦看着他眼中纯粹的善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这是她在帝都深宫、在北绒俘虏营里,从未感受过的温度。鬼使神差地,她伸出了自己冰冷僵硬的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温暖,从掌心蔓延开来,驱散了刺骨的寒意。
顾宥泽将她扶起,半扶半抱地带向自己的马车。那辆马车并不华丽,却足够温暖坚固。他将她安置在铺着厚厚毛毯的车厢里,又递给她一个温热的皮囊,里面是散发着奶香的羊奶。
“喝点,暖暖身子。”他的声音依旧很轻,带着一丝局促,似乎不太习惯与人如此亲近。
兰乔曦捧着温热的皮囊,小口啜饮着。浓郁的奶香和暖流顺着喉咙滑下,温暖了她几乎冻僵的四肢百骸。她看着他坐在对面,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浅褐色的眼眸清澈而干净,像北地未被污染的湖泊。他身上没有北绒人惯有的膻味和暴戾,反而有一种淡淡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清冽气息。
“为什么……救我?”她的声音嘶哑干涩。
顾宥泽沉默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垂落,掩盖了眼中的复杂情绪。他看向车窗外茫茫的风雪,低声道:“我见过你。在……大梁的帝都。” 他没有说具体何时何地,但兰乔曦能感觉到,那或许是很久以前,在他还饱受欺凌、如同尘埃般卑微的时候。他看到了她,如同看到云端遥不可及的明月。
“我也……讨厌他们的所作所为。”他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恨意。这恨意,不仅是对那些欺辱俘虏的士兵,更是对那些曾经将他踩在脚下、肆意羞辱他的北绒贵族。
兰乔曦没有再问。她闭上眼,靠在柔软温暖的毛毯里。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温暖,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在这个北绒“娘娘腔”王子的马车里,在这个充满敌意的异族之地,她竟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安全。
顾宥泽的庇护,让兰乔曦在北绒王庭艰难的环境中获得了一隅喘息之地。她被安置在顾宥泽简陋的帐篷附近,名义上是他的“侍女”,实则受他庇护,远离了其他俘虏的悲惨命运。
顾宥泽的处境比兰乔曦想象的更为艰难。他是老王与一个被掳来的中原舞姬所生,舞姬早逝,他自小在北绒王庭中便如同透明人。俊秀阴柔的长相、不够强壮的体魄、一半的中原血脉,都成了他被歧视和欺辱的原罪。王兄们视他为耻辱,动辄打骂;贵族子弟更是以戏弄他为乐,“娘娘腔”的绰号如影随形。他的帐篷在王庭最偏僻的角落,资源匮乏,连得力的仆从都没有。
然而,兰乔曦的到来,仿佛给这潭死水注入了微澜。她默默帮他整理破旧的帐篷,用有限的食材变着花样做出可口的食物(尽管北绒的饮食让她很不适应),在他被王兄刁难后默默递上温热的奶茶和干净的布巾。她不善言辞,但那无声的关怀和陪伴,如同寒冬里微弱的炭火,温暖着顾宥泽冰冷孤寂的心。
顾宥泽也尽己所能地保护着她。他教她简单的北绒语,带她认识草原上有用的草药,在她因思念故国和亲人默默垂泪时,笨拙地递上粗糙的手帕,陪她坐在帐篷外看草原辽阔的星空。他看她的眼神,清澈而专注,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和日渐加深的情愫。这份情愫,纯粹得不掺杂任何权力与算计,是兰乔曦在任安宰身上从未感受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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