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向窗外,后巷的梧桐树影里,有个穿黑长衫的身影一闪而过——是松本的眼线,在等刘会计的消息。
“刘叔,”他突然笑了,笑得像春寒里的初阳,“您说要转最后一笔钱,那咱们就转。但得按我的规矩转。”他转向小李,“去把算盘拿来,咱们重新核一遍账——松本要的是钱,可他们不知道,顾家绸庄的账,从来都算得比他们精。”
小李应了一声,转身去拿算盘。
刘会计抬头看他,小伙子的背影挺得笔直,像根刚抽穗的青竹。
苏若雪摸了摸檀木匣钥匙,指尖触到匣底刻的“承砚若雪”四个字——那是顾承砚去年生辰时偷偷刻的,说等他们成了亲,要把这匣子装满两人的欢喜。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
顾承砚翻开最新的流水账,钢笔尖在“松本预付款”那栏重重画了道斜线。
他想起阿强在电话里说的“炸药”,想起铁柱说的“铁箱子”,更想起苏若雪说的“要算到国仇家恨里”的账。
“小李,把赵老板的电话号码拿来。”他突然说。
钢笔尖在纸页上顿了顿,洇开个小墨点,“有些账,该让真正懂行的人来算算了。”
账房里的老座钟刚敲过十下,顾承砚捏着刘会计给的纸条,指节把纸边压出了褶皱。
他抬眼看向苏若雪,她正替铁柱擦着脸上的泥,发梢垂在少年额前,像片温柔的云。
可他知道,这云下藏着惊雷——十万大洋的窟窿,松本要的不是钱,是顾家的命。
“赵老板的电话。”小李把黄铜转盘电话推过来,听筒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顾承砚深吸一口气,手指慢慢拨着号码,转盘“咔嗒咔嗒”响,像在数心跳。
“顾少东家?”电话那头传来赵经理的声音,带着刚被叫醒的沙哑,却立刻拔高了些,“可是绸庄有急事?”
“赵叔,”顾承砚压着声线,把纸条上的数字和松本的转账路径兜底倒出,“松本要在明早十点前划走十万,可顾家账上只有十二万。我需要您做两件事:一是截停这笔转账,二是……”他顿了顿,想起苏若雪藏在檀木匣里的两万嫁妆,喉结滚动,“把我户头里的私款,还有若雪的陪嫁,全押进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顾承砚听见茶杯轻碰的脆响,赵经理的声音突然清亮起来:“好个顾承砚!我就说您不是那等纨绔!松本的人上个月还来探过我口风,说顾家要倒,让我别给贷款——您猜我怎么回的?”他低笑一声,“我说‘顾家的账,我赵某人看了二十年,比看自己老婆的嫁妆还清楚’。明早八点,我带信贷科的人守在柜台,您尽管来。”
顾承砚放下电话时,掌心全是汗。
苏若雪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指尖轻轻替他抹掉额角的汗:“我就知道,你要的不是堵窟窿,是把松本的手拽进来,再砍断。”
他转身握住她的手,触感温凉,像握着块暖过的玉:“松本以为我们是待宰的羊,可他们不知道,羊圈里藏着狼。”
“少东家!”小李突然掀开门帘,手里攥着半块冷掉的芝麻饼,“刘叔和铁柱在偏厅,我把前三个月的假账全码在桌上了。”
顾承砚扯了扯西装领口,大步往偏厅走。
门一推开,刘会计正缩在条凳上,铁柱蜷在他怀里打盹,沾着水草的裤脚滴着水,在青砖上洇出个小水洼。
见他们进来,刘会计“扑通”跪下,额头磕在砖上:“少东家,我对不住顾家,对不住您……”
“起来。”顾承砚声音冷得像腊月的风,抄起桌上一沓假票据拍在他面前,“王阿福、张二牛、李老三——这三个名字,染坊陈师傅说听都没听说过。松本的预付款,最后都进了横滨的账户吧?”
刘会计的肩膀抖得像筛糠,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们抓了铁柱他娘……在闸北的破仓库里,说我转够三十万就放人……”他突然抬头,老泪纵横,“少东家,我真没想害顾家!就想救我老伴啊!”
苏若雪倒抽一口冷气,手扶住桌沿。
顾承砚的指节抵着太阳穴,那里突突地跳——他早该想到,松本的威胁不会只针对一个儿子。
他蹲下来,直视刘会计发红的眼:“您老伴现在在哪?我让人去救。但您得把松本在银行的联系人、转账暗号全说出来。”
刘会计猛地攥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暗号是‘月满西楼’,联系人是汇丰银行的陈襄理!少东家,我给您磕头!”他重重磕下去,额头立刻肿起个青包。
“小李。”顾承砚头也不回,“去给张探长打电话,就说闸北仓库有绑票案。再让老周备车,我要去接刘婶。”他转向苏若雪,眼里的冰慢慢化了,“若雪,你替我盯着铁柱,别让他再乱跑。”
苏若雪点头,弯腰把铁柱抱到里屋的木床上,给他盖上自己的丝帕。
小李应了一声冲出去,皮鞋跟敲得地板咚咚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