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砚的呼吸突然一滞。
他看见她眼尾泛着薄红,却比任何时候都亮,像雪后初晴的屋檐,冰凌挂着太阳,脆生生的,偏又烫得人挪不开眼。
"若雪——"他伸手去碰她的手背,却被她反握住,指腹抵着他掌心里新磨的茧,"我是你的账房,也是你的妻子。"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敲在他心尖上,"你在哪里,我就在哪。"
指挥所的挂钟又敲了十下。
顾承砚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南京码头,炸弹炸碎了半座仓库,她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却笑着说:"顾少,咱们的织机还剩十七台,都在江底沉着呢——等打完仗,我陪你捞上来。"
他喉结滚动两下,终究只说了句:"委屈你了。"
苏若雪却笑了,指尖抚过他领口歪斜的盘扣:"当年在上海,你替我挡了松井商社的泼漆,我躲在你身后,闻见你身上的墨香混着油漆味,就知道——"她顿了顿,"有些事,总得两个人一起扛。"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窗户时,商会护卫队的钢盔已经在巷口闪起冷光。
顾承砚站在台阶上,看小吴跑前跑后地发指令,护卫队队长老周正带着人往路口搬沙袋,机枪架在高处,枪口对着通向码头的必经之路。
"张阿大带二十个兄弟伪装成难民,"他扯着嗓子喊,声音被风撕成碎片,"每人怀里塞半块霉饼,裤脚沾点泥——记住,遇见日军盘问,就说去汉口投亲戚,别往设备仓的方向看!"
人群里挤过来个瘦高的搬运工,正是今早啃冷馒头的老陈。
他脸上抹了层锅底灰,破棉袄露出的棉絮沾着草屑,却把怀里的布包捂得严严实实——里面是顾承砚让苏若雪连夜抄的武汉地下党联络暗号。
"顾少,"老陈瓮声瓮气地喊,"我家那小子在汉口读师范,说日本人的地图都是错的,我给他带两斤盐,顺道......"他搓了搓手,"顺道给您探探路。"
顾承砚拍了拍他肩膀,掌心触到硬邦邦的布包,突然想起苏若雪今早说的话:"这些工人哪里是在搬设备?
他们搬的是念想,是往后能抬头做人的底气。"
傍晚时分,第一声枪响刺破了江雾。
顾承砚和苏若雪站在商会顶楼,风卷着硝烟味往领口钻。
远处黄陂方向的天空像被泼了墨,黑烟裹着火光翻滚,偶尔有流弹擦着楼顶的瓦片飞过,叮的一声撞在水塔上。
"松井那老东西的先遣队到了。"顾承砚摸出怀表,指针刚过五点。
他记得苏若雪今早核对的船期表——最后一班货轮将在明早五点启航,此刻码头上的设备应该已经装了七车,剩下的三车织机还锁在仓库,钥匙在老陈怀里。
苏若雪突然拽了拽他衣袖。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江滩边的芦苇丛里有几点暗黄的光——是护卫队设的暗哨,每盏灯代表一个安全岗。
"你看,"她轻声说,"他们都还在。"
顾承砚握紧她的手。
她的手比早上更凉,指节却硬得像块玉。
他想起昨夜在仓库,她借着月光给最后一批纱锭贴封条,封条上的"顾"字是她亲手写的,墨迹未干时被风掀起一角,她追着跑了半间仓库,发簪散了,头发披在肩上,却笑得像个孩子。
"若雪,"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无论结局如何,我们都不会后悔。"
苏若雪仰起脸,睫毛上沾着硝烟的细灰:"我后悔的是......"她突然笑了,"后悔没在上海的时候,多给你熬几碗红豆粥。
那时候你总说'商战如棋,要熬得住',可我知道,你胃不好......"
话音未落,夜空中突然划过一道白光。
流星拖着火尾,从黄陂方向直奔向长江,转瞬就消失在硝烟里。
顾承砚抬头时,风裹着更浓的硝烟味扑来。
他听见楼下传来老周的吆喝声,护卫队开始收最后一道路障;听见江滩的芦苇丛里,暗哨的灯一盏盏熄灭——那是转移的信号。
苏若雪的银镯子在风里轻响,像极了他们初遇时,上海弄堂里飘着的风铃声。
夜色漫上来时,商会楼顶的风裹着硝烟气息,卷走了最后一声汽笛。
喜欢开局上海滩:我以商道破危局请大家收藏:(www.shuhaige.net)开局上海滩:我以商道破危局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