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的铃声,可比之前的都要响亮清脆,就像一根银针似的,一下子就把黎明前最浓的那层雾给扎破了。
到了地下室,一股霉味混合着铁锈味就直往鼻子里钻。
顾承砚从兜里摸出火柴,“哧”的一声划着了,那火光一亮,墙角那些落满灰尘的酒坛子就被照亮了,同时也照出了一个被反绑在木椅子上的男人。
这个男人啊,额头上的汗珠顺着下巴就滴到青石板上了,把衣服下摆都弄出了一块深灰色的印子。
顾承砚吹灭了火柴,那火星子在他手指尖上闪了闪就灭了。
他就对着那个男人说:“松井太君的部队天一亮就要到了是吧?可是啊,松井商事在闸北的仓库,三天前就被巡捕房给查了。你猜怎么着?那仓库里藏着的可不是什么丝绸,而是整整三箱三八式步枪。”顾承砚顺手拉过来一条长凳子,一屁股坐下,他的膝盖都快顶到那个男人不停发抖的小腿上了。
“你倒是说说看,松井太君现在是该往汉口赶,还是得赶紧回上海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那男人一听,瞳孔一下子就收缩了起来。
苏若雪就站在阴影里头呢,手里紧紧捏着一本都泛黄了的《上海工商名录》。
翻到“松井商事”那页的时候啊,她的指节都被压得没了血色。
这名录可是她昨儿夜里在情报科抄来的,还特意拿红笔在“武器走私”这四个字上画了个圈。
“上周三,松井的船在吴淞口沉了。”她说话的声音就像泡在冰水里似的,冷冷的,“船员讲,货舱进水之前,瞧见舱底有带着樱花纹的木箱。”
那男人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紧接着就猛地剧烈咳嗽起来。
顾承砚,瞅见他后颈的青筋就跟根绷紧了的弦似的直跳,这可是害怕到了极点才会有的样子。
顾承砚身子往前倾了倾,袖口不小心蹭到了男人胶鞋上的煤渣,就问他:“你知不知道为啥我们还留着你?”说着,他还用手指肚敲了敲对方手腕上的刺青,“你们这种人啊,最看重的可不是自个儿的命,而是那个‘忠’字。”说完还笑了笑,“可松井连自己的货都保不住,拿啥来保住你的‘忠’呢?”
这男人突然哑着嗓子大喊:“你们干脆杀了我吧!”话还没落地呢,苏若雪就把一个搪瓷缸重重地放在他膝盖上了。
缸里泡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穿着学生装的姑娘站在东京浅草寺前面呢,头发上别着的半朵樱花啊,和男人刺青是同款的。
“这是你妹妹吧?”苏若雪用指尖轻轻点了点照片背面的日期,“上个月二十号寄到虹口日侨公寓的,没错吧?”
男人就那么盯着照片,眼泪一下子就砸到缸沿上了。
顾承砚心里明白,时机差不多了。
他一下子抽出阿强腰间别着的匕首,那刀刃在男人的眼前唰地一下划过,就像一道银色的弧线。
他恶狠狠地说:“你给我老实交代,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在帮松井盯着这批设备呢?”
“厨娘!”那个男人突然像发疯了一样大喊起来,“就是食堂的那个王婶!她每天去厂区送午饭的时候,竹篮的夹层里都藏着密信——”他话还没说完呢,苏若雪就立马转身朝着楼梯跑去了。
她手上戴着的银镯子撞在栏杆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就像急雨打在青瓦上一样清脆。
后巷里的露水把裤脚都给弄湿了。
苏若雪悄悄地蹲在柴火堆的后面,眼睛紧紧盯着从厨房侧门走出来的王婶,她手里正提着个竹篮。
那个竹篮苏若雪可太熟悉了。
那上面罩着的蓝布都已经洗得发白了,边缘还缀着一圈红绒球,这竹篮还是顾氏绸庄去年给工人发的节日礼物。
“阿福,你可得留意她的右手。”苏若雪小声地对装扮成菜贩子的护卫队长说,“王婶有风湿,提重东西的时候右手会抖的。”
王婶刚一转过墙角,阿福就故意让自己的菜筐“啪”的一声掉到地上。
“哎呀,我的青梗菜啊——”阿福一边弯腰去捡菜,一边就正好撞到了王婶身上。
竹篮飞出去的时候,苏若雪一下子就扑过去接住了。
就在她掀开蓝布罩子的那一刻,一股刺鼻的火药味就钻进了她的鼻子里。
她看到包子底下垫着一层油纸,油纸的夹层里,七根引线就像毒蛇吐着的信子一样蜷缩着,旁边还放着一个带齿轮的铜制装置。
“这是定时炸弹。”苏若雪捏起那些引线,手指头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王婶嗷一嗓子就扑了过来,那指甲在她手背上划拉过去,阿福反应快啊,一下子就反手把王婶的手腕给扣住了。
“松井太君可说了,只要把设备给炸了,我儿子就能从宪兵队放出来……”王婶一边哭嚎着,一边那鬓角的白发上还沾着灶灰,“我这就是想救我儿子!”
午后的码头,风里都是焦糊味。
顾承砚站在跳板上,瞅着最后一台织机被吊到货轮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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