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雪咬了咬嘴唇。
她知道顾承砚这趟去南京有多危险——现在上海的日商、租界巡捕、汉奸特务,谁不知道顾家绸庄是块硬骨头?
可她更清楚,有些路必须得走。
她弯腰捡起笔,在“南京”二字旁画了颗五角星:“我让秦伯准备二十匹湖丝,就说是要卖给金陵织造局。船期定在后天清晨,走苏州河转长江,避开黄浦江的日本军舰。”
顾承砚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
烛火映得她的眼睛像两潭温泉,他突然想起今早她塞在他口袋里的纸条,字迹被汗水晕开了一点,却依然清晰:“无论输赢,我都在码头等你。”
两天后,南京下关码头。
顾承砚裹着灰布长衫站在“金陵旅馆”门前,肩上搭着的蓝布包袱里,装着二十匹湖丝的样品。
门童接过他的包袱时,他注意到对方右手小指少了半截——那是青帮“断指谢罪”的标记。
“二楼203,先生。”门童递钥匙时,指甲盖轻轻刮了刮他掌心。
顾承砚低头看,掌心里多了粒米——青帮暗语,“有客”。
他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往上走,二楼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些微光,照出墙角蜷缩的影子。
那影子见他过来,迅速闪进了205房间。
顾承砚摸了摸腰间的怀表——那是苏若雪送的,表壳里嵌着她的半张照片。
他推开203的门,窗台上的茉莉开得正好,可花香里,分明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药味。
顾承砚的脚尖刚蹭到203的门槛,后颈的汗毛便根根竖起。
窗台上那盆茉莉开得正好,可甜腻的香气里,分明裹着一丝铁锈味——是火药残留的硝石气。
他反手将门掩上,指节在门框内侧快速叩了三下,这是与苏若雪约定的“危险”暗号。
“承砚,若遇不测,窗台上第三朵茉莉会朝西歪。”她临走前攥着他的袖口,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那是我让秦伯安的线人留的标记。”
他抬眼扫过窗台。第三朵茉莉的花茎果然向西弯成月牙。
心跳声在耳中轰鸣。
顾承砚解下蓝布包袱搁在桌上,手指看似随意地拂过桌沿——摸到一道新刮的木刺,刺尖还粘着半根灰线。
是军统特勤科常用的跟踪线,沾了炭粉以防脱落。
“好手段。”他低笑一声,转身时故意踉跄撞翻椅子。
木头砸地的脆响里,他瞥见床底闪过一道银光——是微型窃听器的金属外壳。
楼下突然传来黄包车的铃铛声。
顾承砚走到窗边,看见穿藏青长衫的男人正仰头往二楼张望,帽檐压得低,可喉结处那颗朱砂痣格外刺眼——那是松本手下“猎犬组”的标记,专门负责盯梢。
他摸出怀表,表壳内侧苏若雪的照片被体温焐得温热。
“要引开他们,得先给块肥肉。”他对着照片轻声说,指腹蹭过她微卷的发梢,“就用你教我的‘虚舟计’。”
半小时后,南京新街口“玫瑰咖啡馆”。
顾承砚摘下灰布长衫搭在椅背,露出里面簇新的墨绿西装——这是今早让门童去裁缝铺赶制的,衬得他肩线笔挺,倒真有几分洋行买办的派头。
对面的日资正金银行代表浅野次郎推了推金丝眼镜,杯中的蓝山咖啡荡出涟漪:“顾少东家说要谈生丝专供?可顾氏绸庄向来只跟华商合作。”
“此一时彼一时。”顾承砚端起咖啡抿了口,皱着眉放下,“上海的局势,浅野先生比我清楚。松本商事最近在闸北买地,说是建纺织厂,实则……”他压低声音,“实则要收编小厂,垄断生丝货源。顾家绸庄若再硬撑,怕是连染缸都要被砸了。”
浅野的瞳孔微微收缩。
顾承砚注意到他无名指的婚戒在桌下敲了两下——这是“确认情报”的暗号。
他顺势从西装内袋抽出半张提货单,故意让“松本商事 1936年秋 生丝配额”几个字露了半角:“上月松本找我谈过,要我做江浙区代理,抽成两成。可我想着,正金银行的汇兑渠道更稳当……”
咖啡馆的挂钟敲响三点。
浅野突然站起身,西装下摆扫过顾承砚的皮鞋:“顾少东家诚意十足,容我回行里请示。今晚八点,夫子庙‘得月楼’,我带具体条款来。”
顾承砚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指尖在桌布下掐出红痕——浅野走得太急,连喝了半杯的咖啡都没动。
他低头瞥了眼杯底,浮着的奶泡被搅出个“急”字,是秦伯安插在日资银行的线人暗号:“速离,有埋伏。”
深夜十点,秦淮河畔飘着桂花甜香。
顾承砚套着清洁工的靛蓝工装,推着垃圾车晃到王德昌家后门。
门环上系着的红绸结被扯掉一角——这是“安全”的标记。
他弯腰装垃圾时,后腰被硬物抵住,是把勃朗宁。
“顾先生好兴致,白天跟日商喝咖啡,晚上来我这糟老头子家讨茶喝?”王德昌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带着股老烟枪的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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