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顾承砚在办公室拆封电报。
军统上海站的密语歪歪扭扭:"山田信一,东京户籍存疑,其父系中国留日学生..."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湿了"实业救国博览会"的横幅。
顾承砚望着被雨水泡开的墨字,忽然笑了——原来这局棋,从一开始就不是他在追着日本人跑,而是有人,在更暗处,布了更大的局。
台灯在红木书桌上投下暖黄光晕,顾承砚捏着军统密电的手微微发紧。
密电末尾的"东京大学经济系"几个字被他的指节压得发皱——这与山田信一在公开场合宣称的"早稻田商科"完全对不上。
"若雪。"他转身时,西装下摆扫过堆满账簿的藤编筐,"去把商会近三年的访客登记册拿来。"
苏若雪正往茶盏里续水,闻言抬眼:"现在?"她注意到他眼底的血丝,那是昨夜在染坊查账熬出来的,"先喝口参茶——"
"来不及了。"顾承砚扯松领带,喉结滚动,"军统说山田是本地买办出身,我得找着他的破绽。"他的手指划过书桌上的《日本经济史》,书页间夹着的周世昌名片突然刺痛了视线——那是去年商会法律顾问离职时留下的,"等等...周世昌。"
苏若雪的手顿在茶壶柄上。
周世昌她记得,戴金丝眼镜的瘦高个,去年春天突然以"照顾老母"为由辞职,走前还把商会与日商的合同副本整理得格外齐整。"您是说..."
"他在东京大学读了七年经济。"顾承砚翻出泛黄的访客登记册,指尖快速划过墨迹,"民国十九年三月,以'大丸洋行顾问'身份来过三次;二十一年四月,替三井物产谈生丝配额——"他突然停住,登记册上"周世昌"三个字旁,用铅笔标着"山田信一陪同"的小字,是原主留下的涂鸦,"原主虽纨绔,倒记了不少烂账。"
苏若雪凑过来看,发梢扫过他手背:"那时候山田刚到上海,周世昌就离职...时间太巧了。"她的指尖点在登记册右下角,"这里有个备注:'周母住南市普育堂,去年冬天才接去苏州'。"
顾承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抓起电话筒,手指几乎要戳穿拨号盘:"老陈,查周世昌现在在哪儿。"听筒里传来忙音,他猛地挂断,"不能等了。"转身时撞翻了茶盏,琥珀色的茶水在登记册上洇开,"若雪,明天安排商会车队去日资正金银行分行——就说清点库存,要借他们的仓库过秤。"
"清点库存?"苏若雪眨了眨眼,随即明白过来:"银行仓库的出入记录薄会放在门房,我们的人可以趁机抄一份。"她从檀木匣里取出铜钥匙串,"我让王姐挑几个嘴严的伙计,小秦最近跟陈阿福走得近,正好让她跟着打掩护。"
顾承砚望着她耳后那枚珍珠耳钉——是去年她二十岁生辰他送的,此刻被灯光映得发亮,"辛苦你了。"
"不辛苦。"苏若雪替他理了理皱巴巴的衣领,"你总说'商战要算人心账',周世昌要是山田的替身,他的鞋印子早该留在泥里了。"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两下慢,三下急——已过子时。
顾承砚正准备锁上保险柜,忽然听见楼下门环轻响。
"顾先生。"门房老张的声音带着颤,"有个戴斗笠的人塞了封信,说'给懂规矩的'。"
信封是暗褐色牛皮纸,火漆印着半朵残菊。
顾承砚用裁纸刀挑开封口,里面只有一张薄如蝉翼的信纸,墨迹未干:"你离真相太近了。"
苏若雪凑过来,指尖刚碰到信纸边缘,又触电般缩回。
她望着顾承砚骤然绷紧的下颌线,伸手按住他发颤的手背:"是警告。"
"他们怕了。"顾承砚把信纸按在台灯下,火漆在高温里融化成暗黄色,"山田的身份要是暴露,日商在纺织业的布局就塌了半边。"他突然笑了,眼底却没有温度,"来得正好。"
苏若雪望着他桌上摊开的《申报》,头版标题"沪上商界自清"被红笔圈了三遍。
她想起今早茶会上孙老板摔碎的茶盏,想起陈阿福"表舅"裤脚的闸北泥,忽然握住他的手:"我们不能停。"
顾承砚反手扣住她的指节,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袖套传来。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他案头的算盘上,每颗算珠都闪着冷光。
他望着苏若雪被月光镀亮的眼尾,低声道:"明天开始...账房的流水单,适当留些破绽。"
苏若雪一怔,随即明白他的意思——要引蛇出洞,总得给对方递根绳子。
她轻轻点头,指腹蹭过他虎口的薄茧:"我今晚就改。"
夜风卷着梧桐叶扑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响。
顾承砚望着她转身走向账房的背影,忽然想起今早苏若雪塞给他的纸条末尾,她用小楷写着"星火可燎原"。
此刻他终于懂了,那些被他画在员工名单上的五角星,从来都不是符号——那是苏若雪教他认的,每一笔都带着墨香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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