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德的办公室飘着茉莉香片的甜腻味。
金发警长正对着银质茶漏皱眉,见顾承砚进来,指节敲了敲桌上的茶盒:"听说顾先生的茶,能喝出上海滩的风向?"
"能喝出人心的温度。"顾承砚弯腰打开茶盒,白毫在晨光里浮起,"这茶采自东山碧螺峰,今年头茬。"他指尖掠过盒底夹层,"就像有些秘密,藏得深,却香得透。"
雷蒙德的蓝眼睛眯了起来。
顾承砚顺势递上牛皮纸信封,封皮上"周世昌·神户港·1934"几个字用红笔圈着:"去年冬天,周老板托同文堂汇给东京商社的,不只是丝绸订单。"他想起昨夜在旧报纸堆里翻出的航运记录——周世昌名下的"昌和号"货轮,每月初一都会绕经长崎港,"法租界最恨什么?"他往前半步,"是有人用您的码头,运不该运的东西。"
雷蒙德的手指扣住信封边缘,指节泛白。
顾承砚知道他在算这笔账:周世昌的货轮走法租界水道,每月孝敬的保护费不过三百大洋;可要是坐实通日,抄家充公的货物能翻十倍。"与其坐等爆炸发生,不如先一步清理门户。"他补了句,"毕竟...《申报》的笔头,可不会分租界。"
雷蒙德忽然笑了,用银匙舀了勺茶末:"顾先生的茶,我喝了。"他把信封收进抽屉,"明天这个时候,周老板该在我的审讯室里,讲他的神户故事了。"
次日清晨的露水还挂在青瓦上,顾氏绸庄的伙计老张就撞开了门:"少东家!
周世昌被法租界的人带走了!"他喘得厉害,布衫后背洇着汗,"巡捕房的黑车停在同文堂门口,周太太跪在地上抓警察的裤脚,头发都散了!"
商会议事厅的红木椅子"吱呀"响成一片。
顾承砚刚跨进去,就见王胖子攥着帕子擦汗:"我跟周世昌不过喝过两次茶!"李老板把账本拍在桌上:"上月他说要合伙开染坊,我没应!"最角落的孙掌柜突然站起来,手里的纸页簌簌抖:"我...我有他写的借据!"
"都静一静。"顾承砚敲了敲茶盏,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池塘。
众人的话音戛然而止,他扫过满桌的纸条、账本、借据,"各位既然想清清爽爽,不妨把跟周世昌的往来都交出来。"他指了指窗外,"《申报》的王主编在门口等着,与其被人查,不如自己晒。"
有人开始掏怀表,有人摸出钢笔。
顾承砚看着这些平日斤斤计较的商人,此刻倒像是比赛似的把纸条往他面前送。
窗外传来报童的吆喝:"号外!
同文堂周老板涉日被拘!"他想起苏若雪今早说的"人心比算盘珠子还精",果然,自保的火一旦烧起来,能把旧账都烤成灰。
可这火刚烧到半旺,变故就来了。
苏若雪是在商会门口察觉不对的。
她抱着账本往回走,青布衫被风掀起一角,后颈突然窜起凉意——那是种被盯着的感觉,像有根细针戳在脊椎上。
她假装低头系鞋带,余光瞥见巷口卖糖画的老头,竹篓里的糖稀都结了块,可手还举着糖勺,眼睛却没看糖画。
她绕去福兴米行买糙米,故意把铜钱撒了一地。
捡钱时抬头,看见米行玻璃橱窗里的倒影:穿灰布短打的男人正假装看米价,脚尖却对着她。
她攥紧米袋,往人多的十六铺码头走。
码头上挑夫的号子声、船工的吆喝声混作一团,她钻进卖鱼的竹筐堆,等再出来时,灰布短打已经被甩在三条街外。
顾氏绸庄的后堂飘着艾草香。
苏若雪推门进来时,鬓角沾着鱼鳞,檀木珠串勒得腕子发红:"有人跟了我两条街。"她把米袋往桌上一放,"不是巡捕,更不像周世昌的手下——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猎物。"
顾承砚的手指在桌沿敲了敲。
他想起昨夜在雷蒙德办公室,对方说周世昌背后还有"上线";想起今早商会里孙掌柜交的借据,落款的"昌记"二字跟匿名信上的字迹有几分像;更想起三天前夹在匿名信里的那张旧照片,背面的水渍把日期都晕开了。
他转身从保险柜里取出个铁盒,盒底压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月白旗袍,站在苏州河的渡轮上,眉眼被雾气遮着,却能看出跟苏若雪有三分相似。
苏若雪凑过来,指尖刚要碰照片,顾承砚突然扣住她的手腕:"这是从匿名信的夹层里拆出来的。"他的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棉絮,"周世昌只是个线头,拽出来的,可能是张更大的网。"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的一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顾承砚把照片重新锁进铁盒,目光落在案头的《申报》上。
头版右下角有行小字:"笔迹专家陈墨白,明日抵沪。"他摸出怀表,秒针"滴答"走着,像在数着什么倒计时。
苏若雪忽然握住他的手。
她的手还带着鱼腥味,却暖得烫人:"砚哥,我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斗。"
顾承砚低头看她,见她耳后还粘着片鱼鳞,在灯下闪着微光。
他想起昨夜在雷蒙德办公室说的话——"人心的温度",原来最烫的那团,从来都在身边。
后堂的挂钟敲响了九下。
顾承砚拉开抽屉,取出封未拆的信。
信封背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刻意伪装的。
他摸了摸信封边缘——那里有一圈极浅的折痕,是被人拆开又重新粘好的。
"明天,该请陈墨白来看看这个了。"他轻声说,目光落在窗外渐浓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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