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衍正欲发言,却觉口干舌燥,思绪混乱。殿中数百双眼睛同时注视着他,如芒在背。那种千钧压顶的感觉让他回忆起初到这个时代的无助——他是个水利工程师,不是政治家,更不是朝堂辩手!
就在李明衍迟疑的刹那,郑国沉稳地向前一步,拱手道:
"回卫大人,老朽且先解释几个误区。"郑国声音虽不洪亮,却清晰有力,"您所言水就下而行远确实不错,但此渠设计巧妙利用地势落差,从高处引水,沿途降坡,确保水流顺畅。泾高渭低一说,乃是针对两河交汇处,与上游引水无关。"
他顿了顿,扫视全场,"至于穿山越岭,我们采用层层叠压的石灰混合土筑渠,可防渗漏。此法在蜀地都江堰已证实有效,万无一失。"
卫贞冷笑一声:"蜀地地形特殊,气候温润,与关中干旱多风截然不同。况且蜀地水急坡陡,关中地势平缓,工法不可照搬!"
郑国正欲回应,李明衍终于从最初的震慑中恢复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朗声道:
"卫大人此言差矣。水之为物,不分地域皆遵循相同规律。关中虽与蜀地不同,但我们已对渠道设计做出相应调整。"
李明衍声音渐渐坚定,眼神也随之明亮起来,"至于暗河问题,确实曾经发生过,但已被我等成功化解。实际上,我们将暗河纳入设计中,成为渠系的补充水源,既解决了安全隐患,又增加了水量。这正是'因势利导,化害为利'的最好体现。"
他说得专业而流畅,殿内众人虽不全懂,却已有人被其自信所感染点头。
卫贞见状,策略一变:"李水官说得天花乱坠,然纸上谈兵终是空谈。请问如何证明此渠确实可行?若仅凭口舌之辩,如何服众?"
这正是李明衍期待的问题。他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木制模型,呈于殿中。这是一个微缩的渠道系统,内有泥沙和清水,可以直观展示水流原理。
"此乃渠道模型,请诸位大人亲见水流原理。"李明衍轻轻倾斜模型,清水沿着精心设计的微型渠道流动,绕过障碍,平稳前行,最终汇入终点,"水之行也,非一直而下,视地形高低,因势利导,则千里可达。"
此时他已完全进入状态,专业领域的自信使他暂时忘却了朝堂压力。他侃侃而谈关于坡度、流速、水量的精确计算,言辞专业而不失通俗,让在场官员渐渐理解了工程的原理和可行性。
"更重要的是,"李明衍继续道,"此渠设计已经过严格的测量和计算。从水源到终点,我们共设置五十六处水位观测点,确保水流畅通。每一段渠道的宽度、深度、坡度都经过精确计算,决非空谈。"
卫贞面色变得难看,显然没料到李明衍准备如此充分。他想再发难,却被秦王抬手制止。
"技术问题已然清晰,"秦王目光炯炯,"下一位。"
此时,殿中央站出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官员。他身着楚式长袍,眉目如画,举止优雅,正是楚系大夫屈景。
"臣有一问。"屈景不急不躁,声音温润如玉,却暗含锋芒,"郑国先生身为韩国遗民,却主持秦国如此重大工程,令人不解。此渠若成,关中沃野千里,秦国国力大增,恐对韩国不利。郑先生为何要做对故国不利之事?"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目光转向郑国。这犹如一记重拳,直击郑国最为敏感的痛处——他的身份。李明衍暗叫不妙,这政治问题远比技术问题棘手,郑国国籍容易令人生疑,恐怕难以自证清白。
郑国面色如常,仿佛早料到此问题。他环视殿内,缓缓道:"老朽虽生于韩,确曾为韩国水官,然天下苍生皆为手足。水无国界,利民为先,此乃老朽毕生所求。"
他声音渐强:"我年过半百,身后功名已不放在心上。若此渠能使百姓免于旱涝之苦,便是此生最大慰藉。至于国与国之间的恩怨,非老朽所能左右。"
屈景嘴角微扬,似早有准备:"郑先生高风亮节,令人敬佩。然水利乃国之命脉,交予异国之人,难免令人生疑。若郑先生真怀异心,设计渠道有暗藏机关,一旦发难,将如之何?"
此言一出,殿内议论纷纷。李明衍心知郑国难以自证,正欲上前。
"屈大人此言差矣。"李斯突然向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如利刃出鞘,清晰地传遍整个大殿。
他环视满朝文武,目光坦然而锐利:"自秦穆公礼聘百里奚始,我大秦两代君王皆奉行'不问出处,但求其用'之策。商鞅公是卫国之人,武安君白起原是楚国遗民,甚至..."
李斯目光转向屈景,嘴角露出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微笑:"甚至屈大人自己,先祖亦出楚国,难道因此便不能为秦效力?"
殿内官员顿时交头接耳。屈景出身楚国名门,后归附秦国,这一点众所周知,却少有人当众提及。李斯此言,看似冒犯,实则巧妙地化解了对郑国身份的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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