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一封烫金请柬送到都水署。李明衍展开一看,只见上书"长信侯府敬邀都水长李明衍明日午时莅临寒舍一叙",落款是"长信侯嫪毐",字迹遒劲有力,显是出自名家之手。
李明衍心中一凛,这是自雍城离宫一别后,嫪毐首次正式邀请。联想到魏般的警告,他不禁生出几分警惕。
次日午时,李明衍按约来到长信侯府。侯府位于咸阳城中心地带,占地极广,朱门高墙,气势磅礴。府门上"长信侯府"四个大字金光闪耀,门前仪仗排列整齐,侍卫森严,威风凛凛。
更令李明衍惊讶的是,府前车马如织,宾客络绎不绝,规模丝毫不逊于相国府。每一位入门的宾客,无不衣着华丽,举止不凡,显是各方权贵。
"这便是...朝中第二权臣的威势吗?"李明衍心中暗叹。
踏入府中,更是让李明衍大开眼界。庭院深深,曲径通幽,处处精雕细琢,奢华至极。尤其是一路行来,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食客在庭中廊下辩论论学,气氛热烈,场面蔚为壮观。
侍从引李明衍穿过数进院落,来到一处清幽雅致的后园。园中一座水榭台亭前,嫪毐正与几位宾客谈笑风生。见李明衍到来,他立刻起身相迎:
"李都水远道而来,本侯深感荣幸!"
嫪毐今日一反往日的粗犷,竟显出几分儒雅之气。他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外罩镶金边的墨色长衫,腰间束玉带,宝石璀璨。一头乌发高高束起,用金冠固定,面容清洁,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举止从容不迫,气度不凡。
李明衍不卑不亢,恭敬行礼:"侯爷盛情相邀,下官不敢不来。"
嫪毐满意地点点头,亲自引李明衍入席,命人上茶。虽然举止谦和,但那骨子里透出的傲气与威严,却是掩饰不住的。
"都水长远名,久闻水工之绝技举世无双。"嫪毐开门见山,却也不失风度,"今日相邀,是想请教一二。"
李明衍心知对方定有所图,谨慎回答:"侯爷过誉了,下官不过略通水术,何敢称绝技?若有不明之处,定当知无不言。"
"都水长远名,久闻水工之绝技举世无双。"嫪毐缓缓斟茶,目光中带着审视,"近来咸阳城中传言,相国重金赏才,一字千金,着实令人咋舌。"
李明衍心知对方话中有话,谨慎答道:"相国礼贤下士,确是慷慨。"
嫪毐忽然放下茶盏,直视李明衍:"有趣的是,我听说你将那六千金尽数捐于王宫水利,分文未取。"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这倒令本侯好奇——相国如此厚礼,都水长为何不收?"
问题直指核心,李明衍明白这是嫪毐在试探他的立场。思索片刻,他诚恳地回答:"侯爷明鉴,下官初入秦国,蒙大王重用,托付水利重任。若受私恩,恐有负王上信任。再者,下官所修水工,本为民生大计,用相国之金修葺王宫,既可成事,又无私心,何乐不为?"
嫪毐闻言,眉头微舒,嘴角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有骨气!这世上趋炎附势之徒多矣,难得你如此清醒。相国虽贵为百官之首,却未必真心为国。"
他起身走到一幅地图前,背对李明衍,声音突然柔和许多:"都水可知世间四公子。"
"自是听过。"李明衍微微颔首,"孟尝君、平原君、春申君、信陵君,皆为一代贤达,当世英豪。"
"正是!"嫪毐眼中精光一闪,声调陡然提高,"四公子皆有义举,皆有胸怀,皆能纳士千人,皆为国之砥柱!"
他激动地站起身来,在园中来回踱步,声音中满是豪情壮志:"本侯虽出身卑微,却也立志成为这样的人物!开门纳士,广揽天下英才,为国分忧,为民请命!若能如此,便是死而无憾!"
李明衍看着眼前这位满脸激动的长信侯,突然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嫪毐的真实渴望,并非单纯的权力和地位,而是发自内心的希望得到认可与尊重。他渴望被视为真正的名士,而不只是一个靠太后宠幸上位的面首。
"侯爷胸怀大志,令人钦佩。"李明衍目光真诚而深沉,"自古英雄不问出身,才能德行乃为根本。"
李明衍微微前倾,声音诚恳:"我曾研读诸子百家,最为赞同法家'不论亲疏贵贱,唯才是举'之论。纵观历史,真正流芳百世的人物,从不因出身而定高下。伯乐识千里马,明主用非常人,正如四公子广招贤才,不问家世,只论真才实学。"
李明衍语气渐渐热切起来:"四公子之所以名垂青史,非因其出身显赫,实因其识人用人、为国为民之心。这种胸襟与气魄,才是真正令人敬佩之处!"
这一番话语既有理论依据,又流露出对嫪毐处境的真切理解,字字句句都戳在了嫪毐心中。嫪毐定定地看着李明衍,仿佛在评估对方话语的真伪。这位长信侯从未想过,一位朝中新贵竟能如此理解自己内心的痛苦与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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