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轨依然沉默地向前,倔强地指向地平线尽头,雾气如同巨大的幕布,将连绵群山裹得严严实实,沉默得令人窒息。但林野的心中却无比清晰: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之下,一股新的力量正在悄然汇聚,如同地壳深处的岩浆,沉默、炽热,终将冲破一切谎言与腐败的枷锁,喷薄而出!就像那雨夜中,突然刺破浓雾的雨针,细小,却带着生命的锐利,不屈地刺向黑暗,迎接第一缕黎明的曙光!
林野脚步沉重地回到工区,小心翼翼地将那份被雨水无情浸透、又被他一丝不苟地烘干、拼接好的《异常沉降报告》摊开在桌上。报告的边缘已卷曲发黄,像一片被岁月风干的枯叶,脆弱得仿佛再一碰就会碎裂。然而,上面的每一个数字,都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2.7mm,-3.1mm,0.18mm/h。这三个看似微不足道,甚至有些零散的数字,如同定时炸弹的倒计时,在他眼前不断放大、旋转,背后可能隐藏的,是倾覆的灾难,是无数生命的呜咽。
他执起笔,指尖还残留着几分昨夜雨水的寒意,目光落在报告边缘那片尚待填补的空白上。那里,仿佛藏着未尽的秘密,等待他去揭示。昨夜,雨丝如织,他却不顾濡湿,再次钻进那片湿漉漉的轨道旁。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满足于X轴、Y轴上那些冰冷的数字位移,他的视线,像探照灯般,穿透雨幕,紧紧锁定了那些沉默的轨枕。
就在几处不起眼的角落,道钉孔周围,竟悄然裂开了蛛网般的纹路!那裂纹,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规律。当他屏息凝神,将这裂纹的走向与之前反复推演的沉降模式比对时,一股寒意瞬间窜遍了全身——它们,竟如同一模刻下的印记,精准地吻合!这绝非偶然的巧合,这分明是大地在无声地呻吟,是路基悄然下陷后留下的、无可辩驳的伤疤!
他的心跳陡然加速,几乎是颤抖着,抽出那支饱蘸了决心的红笔。笔尖划过纸面,在报告上圈出了那些致命的位置,像是在地图上标出未爆的雷区。旁边,他力透纸背地写下:“轨枕裂纹,疑似应力集中”。每一个字,都像钉子,狠狠砸进那看似无懈可击的“提前预判”谎言里。他清楚,这些被雨水打湿、又被他重新发现的细微裂痕,或许正是撬开真相、让那弥天大谎轰然倒塌的关键支点。
这时,工区的门被猛地推开,陈大奎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他径直走到林野的桌前,一把抓起那份报告,仔细看了看,然后冷笑一声:林野,你小子还真是死性不改啊。都通报表扬我提前预判了,你还想搞什么名堂?”
林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像是在为他的论点刻下不容置疑的印记:“陈工长,常言道,事实胜于雄辩。您若真有先见之明,能未卜先知般预判到一切,那您就该能解释清楚——昨夜,我那台价值不菲的全站仪,清清楚楚地记录下了地表明显的沉降数据。可这沉降发生时,您却仿佛置身事外,对此一无所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话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直刺陈大奎的心窝。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难看极了,几乎要凝结成一层尴尬又愤怒的霜。“放屁!”他猛地一拍桌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你那破仪器?进口的又怎样?那玩意儿八成就是不准!难保不是你小子手一抖操作失误,或者那机器本身就是个‘睁眼瞎’,自己出了毛病,反倒来冤枉人!”
林野缓缓抬起头,目光迎上陈大奎那因怒意而涨红的脸。他微微后仰,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平静,一字一句道:“陈工长,这台全站仪是上周才到的,崭新得能照出人影。我亲自,不厌其烦地校准过它。而且,”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质问,“如果仪器真的出了岔子,那它为何偏偏能精准无误地,把那些轨枕上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裂纹位置,都清清楚楚地显示出来?你总不会天真到认为,这也是仪器捣的鬼吧?”
陈大奎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像是被噎住了般,一时竟找不出反驳的话。他猛地挥舞起手臂,像一只被激怒的公鸡,试图用肢体动作来掩盖那显而易见的慌乱:“你…你这是故意找茬!明摆着跟我过不去!”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段长都亲口说了,我是先进!你信不信,你再这么胡搅蛮缠下去,信不信我让你在这工区里待不下去,吃不了兜着走!”
林野迎着那咄咄逼人的气势,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是那双眼睛仿佛能穿透对方的虚张声势:“陈工长,我只是在做我分内的工作,确保每一寸铁轨都安全无误。如果你觉得我的工作有疏漏,欢迎你拿出实实在在的证据来指证我。但是,”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冷静,“若是用威胁来代替事实,试图用恐吓来堵住别人的嘴,恕我直言,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只会让问题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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