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呵呵,”他眼角的笑纹骤然加深,那油光水滑的脸上,笑容愈发浓烈,像一块被反复擦拭过的上好牛皮,油腻得让人反胃。那笑意里,分明藏着猫儿捉到老鼠后,那种慢条斯理、近乎残忍的戏谑,看得林野后颈直冒寒气,“在我这儿,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他身体微微前倾,如同一个即将吐露秘密的告密者,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你最好看看段里刚下的红头文件。迟到十分钟以上……他们定性为重大违规了。扣分?那可就不是扣一点半点,扣到你明年头上,你的‘清白’记录就彻底完了。”
说着,他故意将那张薄薄的考核单在指尖轻轻一弹,然后慢悠悠地举到林野面前晃了晃。纸张摩擦,发出刺耳的“哗啦”声,那声音尖锐得仿佛一把生锈的刀片,一下下刮擦着林野的心脏,让他几乎要窒息:“签吧,签了。明天财务那边直接走账,扣多少,心里掂量着点儿。”
如此这般一番改动,仿佛给陈大奎注入了灵魂,他不再是纸面上的名字,而是一个活生生、带着刺的人。他微微前倾,厚实的肩膀几乎要压到林野的鼻尖,那股子混着酒气的威压,像一块沉甸甸的铅,直往林野心里砸。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那眼神里仿佛藏着一把淬了毒的钩子,明晃晃地勾着林野的魂儿,却又带着三分戏谑、七分冷冽。林野只觉得自己的脊梁骨“咯噔”一下,仿佛被这眼神烫了一下,脸上瞬间火烧火燎,窘迫得无地自容,连带着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恐惧像潮水般从脚底板往上漫,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这一改,人物间的张力、那份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与带着刀刃的玩笑,是不是就跃然纸上了?
窗外,雨点依旧密集地敲打着玻璃,那声音固执而疯狂,仿佛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抓挠,想要撕裂这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也仿佛在为林野的命运敲着丧钟。林野死死地盯着那张薄纸,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在他眼前扭曲、膨胀,尤其是那串数字,仿佛活了过来,化作狰狞的鬼脸,张牙舞爪地扑向他,要将他吞噬。
【考核项目:延误险情上报】【扣分标准:D类违章】【扣除分数:1500分(折合人民币1500元)】
这冰冷的几行字,像判决书般悬在那里,刺得人眼睛生疼。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动作全然不由自主。机械地,他伸出手,指尖微微发颤,接过了那支笔。笔尖触到纸面的瞬间,他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几个字歪歪扭扭,仿佛是他此刻心绪的写照。笔尖划破纸页的“沙”一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被无限放大,尖锐得如同针尖,更像一声无声却字字诛心的控诉,直刺进他早已疲惫不堪的神经。
回到宿舍,林野像一滩烂泥般瘫坐在床沿。他粗暴地将那件被汗水浸透、此刻却带着雨水寒气的工装“啪”地一声甩进塑料盆里。盆里的水瞬间漾开,带着泥渍的水珠顺着盆边滑落,滴答滴答,在冰冷、泛着水汽的水泥地上积成一小片深色的污渍,如同他此刻的心情,暗淡而沉重。污渍倒映着窗外那片被乌云压得低沉、灰蒙蒙的天光,吝啬地不肯多施舍一丝暖意。
他从枕头下摸索出那个跟了他多年的旧计算器,按键边缘都磨得光滑了。手指按下去时,竟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按下一串冰冷的数字:
3850(工资)÷26(工作日)÷8(小时)≈18.5元/小时
1500÷18.5≈81小时
“相当于白干八十一个小时……”林野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着朽木,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窗外的雨势虽已渐歇,只剩下零星的雨点敲打在铁皮棚顶,发出单调的声响,但室内那股混合着霉味和汗味的潮湿空气,却像实质般凝重地压在胸口,让人几乎窒息。他闭上眼,那个画面却挥之不去:安全培训课上,那个秃顶的讲师唾沫横飞,挥舞着胳膊,声情并茂地嘶吼:
“同志们!铁路事业需要奉献精神!什么是奉献?就是在关键时刻舍小家为大家!”
当时,台下确实有人被煽动得红了眼眶,稀稀拉拉地鼓起了掌。可如今想来,所谓的“奉献”,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幌子,是变着法子掏空底层工人血汗钱的遮羞布,让他们用辛劳和委屈,去为某些人金光闪闪的考核业绩和奖金报表添砖加瓦罢了。
“啧,又……被扣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自身后飘来,像干裂的树皮摩擦着砂纸,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几乎要把最后一个字都拖垮。
赵叔转过身,手里稳稳端着一碗刚泡开的方便面。腾腾的热气贪婪地钻出来,瞬间模糊了他脸上刀刻般的皱纹,那些沟壑里仿佛还沉淀着昨日的风霜。昏黄的灯光下,他手腕上那截洁白、光滑得近乎不真实的塑料义肢,却固执地反射出冷硬的光,刺得人眼睛发酸。那光,硬生生地割裂了这狭小、潮湿宿舍里本就稀薄的暖意,让整个空间更显压抑和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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