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跟着进来,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林野身上。她上下仔细打量着儿子,眉头微蹙:“瘦了!肯定又没好好吃饭!”她的视线掠过林野身上那件旧夹克,最后停留在他搭在椅背上的那件叠得还算整齐的铁路工装上。深蓝色的布料,肩章上的路徽,在昏暗的灯光下依旧醒目。
“哟,还带着工装呢?”母亲走过去,伸手轻轻抚摸着那件工装粗糙的布料,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带着怀念的笑容,“挺帅气的。穿着这身,精神!就是……”她抬起头,看着儿子明显清瘦了些的脸颊,还有眼底难以掩饰的疲惫,语气充满了心疼,“别太累着自己。听妈的话,该吃吃,该喝喝,身体是本钱。咱家超市一年净赚二十万,不缺你这点辛苦钱。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父亲此时已经放下购物袋,也看到了那件工装。他走过去,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林野的肩膀上,力道之大,让林野的身体都晃了一下。“你妈说得对!”父亲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豪气,“咱老林家不缺钱!不就一套破房子吗?买它干啥?背一屁股债,给银行打工?不划算!”他环视这狭小的出租屋,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气忽然带上了几分憧憬,“听爸的,不买房也行!那钱留着!等过两年,爸带你妈,还有你,咱一家三口,周游世界去!看看外头的大好河山!那不比窝在这水泥盒子里强一百倍?”
父亲的话语像一股暖流,又像一把钝刀子。林野的肩膀被拍得生疼,心口却被父母毫无保留的爱意和那“一年净赚二十万”的轻松刺痛着。超市的收银条还夹在那些首付款里,而那份塞在消防证夹层里的购房合同,此刻仿佛在他背上燃烧。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爸,妈……你们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他试图转移话题,声音有些干涩。
“想你了呗!给你个惊喜!”父亲大咧咧地走到书桌旁,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教材、笔记,还有那个压在笔记上的深蓝色消防证封套。林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停止跳动!
父亲的目光在那封套上停留了一瞬。林野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血液冲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完了!他会不会拿起来看?
然而,父亲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似乎对那些书本和证件毫无兴趣。他的注意力被书桌一角那个拆开的快递盒吸引了——里面是母亲寄来的荧光笔,还有几包父亲“设计”的“考证加油包”,包括那几块做成道尺形状的饼干。
“嘿!我的‘道吃饼干’!吃着没?味道咋样?”父亲兴致勃勃地拿起一包饼干,献宝似的展示给母亲看,“瞧瞧,你儿子在用功呢!这重点划得,多认真!”他指着教材上被鹅黄色荧光笔涂得密密麻麻的地方。
林野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猛地落回胸腔,后背的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他悄悄松了一口气,几乎虚脱。
母亲没接父亲的茬,她走到林野面前,仔细端详着儿子的脸,伸手想帮他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林野下意识地微微偏头躲开了。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母亲的手顿在了半空。
“小野,”母亲的声音更轻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真没事?妈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在渝都遇到难处了?跟爸妈说说?”
林野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看着母亲关切的眼神,父亲虽然粗声大气却掩饰不住的担忧,再想到藏在消防证里那份沉重的合同,想到那枚随时可能引爆的伪造公章,想到那刷爆的信用卡和一万三千四百四十块的利息……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他多想告诉他们,他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窝,哪怕只有三十平,哪怕背上了沉重的债务。他多想告诉他们,他正用尽一切办法在挣扎,在城市的缝隙里寻找立足之地。但他不能。他无法解释“渝都安防科技”的谎言,无法解释那枚公章,无法面对他们知道真相后的失望和担忧,更无法承受那份“一年二十万”带来的、无声的压力和愧疚。
“没…没事,妈。”他垂下眼帘,避开母亲的目光,声音低哑,“就是…复习有点累。快考试了。”他指了指桌上的教材,试图用这个理由搪塞过去。
母亲看着他低垂的头,看着他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沉默了几秒。她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带来的保温桶:“累就更要好好吃饭。妈给你炖了鸡汤,还热乎着呢。快,趁热喝一碗。”
父亲也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他放下饼干,从随身背着的那个印着“林记百货”Logo的旧挎包里摸索着。林野以为他又要掏出什么“加油包”新品。
然而,父亲掏出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棕色牛皮纸信封。信封很薄。他走过来,不由分说地将信封塞进了林野夹克的外口袋里,动作快得林野根本来不及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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