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张纸上,摊开的不是寻常笔墨,而是林野以极细针管笔倾注心血绘制的《个人工作履职时间记录表(双重身份)》。表格的线条如工笔画般清晰分明,将他的双重世界也划分得泾渭分明:
铁路主业端:
每日: 那些数字,是他丈量过的土地与警惕的印记——巡道里程(公里)、重点设备检查点(处)、发现隐患记录(条)。每一笔,都关乎列车的安全轨迹。
每周: 业务学习时长(小时),则像是他为这份主业注入的养分,点滴积累,日久弥深。
兼职技能端:
消防监控: 远程轮值日期、时长(小时)、异常情况记录(次)。这是他在另一个维度的守护,时刻保持警醒。
房产测绘: 委托项目编号、实地测绘时长(小时)、数据处理时长(小时)。田野、数据、线条,构成了他生活的另一片天地。
这张表格本身,并无惊人之处,甚至带着几分朴素。真正令人称奇、心弦微动的,是那独特的数据记录方式。
林野轻轻翻开那本厚实的笔记本,指尖拂过粗糙的纸面,然后,他拿起那把编号GT0719的道尺。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传递过来,带着一丝金属特有的凛冽。他小心翼翼地将尺身边缘,精准地贴合在笔记本横线上,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仪式。
他屏住了呼吸,空气似乎都凝滞了。目光专注地落在尺子最末端——那里,是专门用于测量轨距细微变化的精密刻度,每一道刻痕都细如发丝。他抬起右手,用这最末端、最精准的那一小段,极其轻微、又无比精准地,在纸面上刻下一道道几乎肉眼难以察觉的划痕。那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又坚定得仿佛在镌刻永恒。
每一道划痕的位置、长度、深浅,都像是一把独一无二的钥匙,对应着表格中一个具体而微的数据,构成了他无声的语言。
巡道6公里: 在“巡道里程”栏对应的横线上,于刻度“6.00”那个精确到毫米的位置,他刻下了一道长仅0.6毫米、深度恰好能让纸面纤维显现出极淡白痕的划痕。那白痕,是六公里路途的浓缩。
检查设备8处: 在“设备检查点”栏,于数字“8”精确对应的位置,他刻下了8道极细微、几乎并排的点状凹陷,如同散落的星子,记录着八次细致的探查。
远程监控3次: 在“消防监控轮值”栏的“次数”后,他刻下了3道短促而均匀、深度略浅的横线,像是三次及时的警钟敲响。
房屋测绘1单: 在“测绘项目”栏的“数量”后,他刻下了一道相对较长、深度最深的划痕,那沉郁的印记,仿佛承载着整个项目的重量与细致。
这些近乎隐秘的刻痕,在旁人眼中或许只是些无意义的划线,但在林野这里,它们是汗水、是责任、是生活的刻度,是他用一种近乎虔诚的方式,记录下自己每一个身份、每一份付出的独特印记。
道尺的尖端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粗糙的纸纤维上留下只有特定角度、特定光线(最好是老周那盏老式白炽台灯的侧光)下才能清晰辨认的“密码”。这些“密码”忠实地记录着他双线作战的每一分精力投入,精确到公里、小时、次数。这是他用最熟悉的工具,为自己在体制缝隙中艰难开辟的生存空间,构筑的一道数据防火墙。只有同样熟悉道尺每一个刻度、懂得钢轨语言的老周,才有能力解读这本“天书”。
“高危行业人才补贴申请表”摊在劳资科王干事的办公桌上。林野将深蓝色的消防设施操作员证复印件工整地压在表格右上角。
“王姐,麻烦您看看,这个能申请吗?”林野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王干事扶了扶老花镜,拿起复印件仔细端详,又翻看文件:“消防设施操作员……监控方向……嗯,文件上倒没说具体方向,只要求持有有效证件且在岗……”她抬起头,看着林野年轻而透着疲惫的脸,“你这证,是兼职的吧?主业还是咱们工区巡道工?”
“证是真的,国家发的。”林野避开了“兼职”这个敏感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工装裤缝,“消防监控也算是守护安全,跟咱们保障线路安全,道理是相通的。而且咱们工区风沙大,巡道也算高危环境吧?”他适时地补充了一句,试图模糊边界。
王干事指尖在文件条款上逡巡,像是在丈量着某种无形的边界。她沉吟片刻,声音带着几分官场特有的含蓄:“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你这情况嘛,”她话锋一转,目光在林野脸上逡巡片刻,又落回那张薄薄的申请表上,仿佛那上面藏着什么玄机,“行吧,材料先搁我这儿。”她轻轻拍了拍桌面,指了指,“按程序,我往上递一递,试巴试吧。”话到此处,她却挑了挑眉,语气里多了几分现实的无奈,“不过啊,成与不成,上面批不批,我可真没那金刚钻儿揽这瓷器活儿,不敢给你打包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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