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伤车间的空调发出老旧的嗡鸣,像一头垂死的老兽在艰难地喘息,嗡嗡声在寂静的车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林野将最后一根数据线插入探伤仪的HDMI接口时,后颈的汗毛突然不受控制地倒竖起来,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但除了空调的嗡鸣和仪器轻微的运转声,四周一片死寂。
然而,他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仪器顶部的警示灯,那颗平时只有在系统出错或进行关键操作时才会闪烁的红色小点,此刻正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频率——大约1.5Hz,缓慢而规律地闪烁着。那频率不快不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节奏感,像极了濒死之人那缓慢而微弱的心跳,又像是某种危险的倒计时。
“怎么回事?”林野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显得有些突兀。他凑近仪器,仔细观察着那闪烁的警示灯,眉头紧锁。这绝不是系统预设的任何一种警报模式。他脑海中迅速闪过各种可能性:硬件故障?软件冲突?还是……有人远程入侵?
“全息投影启动。”林野对着空气说,更像是在给自己壮胆。他的指尖在触控屏上快速划出一个菱形的轨迹,这是他私下设置的紧急启动指令。淡蓝色的光雾如同液态的水银,在空气中迅速凝结、扩散,逐渐勾勒出三维数据流的轮廓。那些原本只存在于冰冷代码和复杂表格中的信息——探伤仪的参数设置、钢轨的伤损数据、过往的审批记录、甚至是他自己偷偷记录下的疑点——此刻正化作流动的光带和闪烁的节点,在半空中编织成一张庞大而精密的网。
林野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金属工作台,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要把那口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惊恐咽回去。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景象。投影的核心,赫然是刘成主导的、关于K78-237型探伤仪及其配套钢轨的整个审批流程。从最初的采购合同开始,每一份文件的电子签名、修改批注、签发时间,都被转化成了一个个发光的节点,如同夜空中的星辰。而节点之间延伸出的、色彩各异的光带,则对应着探伤仪参数的每一次调整。
他看到了那条猩红的、如同血管般粗壮的光带,标记着“增益降低23.7dB”——正是他三个月前在兰星线事故报告里看到过的那个致命数值。它如同一条毒蛇,缠绕在审批流程的主干上。旁边还有一条深蓝色的光带,标注着“门限提高42.7%”,这意味着探伤仪对潜在伤损的敏感度被人为调低,很多本该被捕捉到的异常信号,就这样被悄无声息地忽略了。还有一条翠绿色的光带,标记着“采样率降低12%”,这直接导致了数据采集的精度下降,让本就模糊的信号更加难以辨认。
这些光带,如同致命的血管,从各个审批节点延伸出来,最终都汇入了探伤仪的核心算法模块,像是在给这个冰冷的机器“输血”,但输进去的却是毒药。
“这是……”林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注意到,2022年5月18日的那个节点,也就是刘成签署K78-237采购合同的那个日子,此刻正以一种异常明亮的光芒膨胀着,几乎要刺痛他的眼睛。无数条光带从该节点如同蜘蛛网般延伸出去,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审批文件节点,最终汇聚到探伤仪的算法核心。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每一条光带的末端,都标注着一段具体而残酷的后果。
“兰星线脱轨(2023.03.15),伤亡23人。”一条猩红的光带末端,凝结着两个冰冷的数字,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图标,像是一摊凝固的血迹。
“青河站钢轨断裂(2023.07.08),重伤7人,轻伤12人。”另一条深蓝色的光带,同样指向一个悲剧的日期。
“江源段漏检(2023.10.22),预计脱轨风险95%。”这条光带则指向一个未来的灾难,旁边的数字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每一个日期旁边,都有精确的伤亡数字,像血滴般凝结在光带上,触目惊心。这些光带,如同一条条通往地狱的路径,清晰地展示着从一份看似普通的采购合同,如何一步步演变成一场场惨烈的事故。
“系统自检完成。”探伤仪的机械音响起,冰冷而毫无感情,打破了林野的沉思。“检测到OMEGA公司’审批算法’犯罪网络,关联节点327个,涉及事故23起,预计脱轨事故率100%。”
“100%?”林野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像是有两只小鼓在疯狂敲击。他想起三个月前,他鼓起勇气去技术科查阅资料时,在档案室角落里翻到的旧报纸。那上面报道了十年前的“7·15”特大脱轨事故,官方的通报简洁而模糊,只说是“雷击导致信号故障”。但当时他跟着已经退休的师傅去事故现场清理设备时,曾在断裂的钢轨晶粒间,用放大镜发现过一些人为打磨的痕迹,极其细微,如果不是师傅经验丰富,几乎不可能察觉。当时他还以为是施工不当留下的,但现在看来,原来从那时起,OMEGA公司就已经开始了他们的“审批算法”游戏,用数据编织谎言,用程序掩盖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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