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毫无阻碍地吹过空旷的轨道，卷起细微的煤灰和沙砾。只有轨头上那被“修正”过的、圆滑的磨耗带，在灯光下反射着冷漠的光。林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早已僵硬的手指。旋钮上留下几道清晰的、被汗水浸透又干涸的指纹，以及一丝淡淡的、属于他自己的血迹——那是过度用力时，指甲嵌入掌心留下的。
他低头，看着探伤仪头部袅袅升起的一缕青烟，以及屏幕上那个刺眼的、代表超声研磨模块永久性损毁的红色故障图标。仪器滚烫的外壳灼烧着他的掌心，那温度却远不及他胸腔里翻腾的岩浆。
助手沉默地递过一瓶水，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担忧。林野没有接，他的目光越过报废的仪器，死死钉在K78-237段轨头那看似平静的磨耗带上。那里，刚刚上演了一场无声的、惨烈的数据绞杀，一个足以将刘成和OMEGA钉死的核心密钥碎片，只惊鸿一瞥，便永远沉入了黑暗的深渊。
代价，是一台价值不菲的尖端设备，和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林野抬手，用沾着油污和血迹的衣袖，狠狠抹去下颌不断滴落的汗水。动作粗粝，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狠劲。他没有看报废的仪器，也没有看忧心忡忡的助手。他缓缓抬起头，视线投向远方。那里，城市霓虹依旧璀璨，轨道管理局那栋象征着权力的巨塔，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塔尖刘成办公室的灯火，像一只冷酷的独眼，漠然地俯瞰着这片刚刚发生激战的轨道。
夜风更冷了，带着钢轨特有的铁腥味，也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林野站在这片刚刚被“修整”过的罪恶现场，像一个丢失了武器的战士。但他脊背挺得笔直，破碎的仪器在他脚边冒着残烟，那双深陷在阴影里的眼睛，却比脚下的钢铁更冷，更硬。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心脏，但更深的地方，某种被彻底点燃的东西，正发出无声的咆哮。
他弯腰，不是去捡那台报废的探伤仪，而是用指尖，极其缓慢地，划过轨头那片刚刚被脉冲冲击过的、温度尚未散尽的磨耗带表面。触感微温，光滑得令人心寒。但在那光滑之下，在记忆金属被强行抹平又遭受冲击的晶格深处，林野仿佛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顽强的……数据残留的震颤。
像一颗被深埋的、带血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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