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的风卷着栀子花的甜香,从雕花窗棂的缝隙潜入相府正院。苏锦璃坐在檐下的美人靠上,手里捧着一本线装的《金刚经》,目光却落在庭院里那株老石榴树上。枝头的花苞已悄然绽放,殷红的花瓣像极了五十年前她嫁衣上的绣线,在日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在想什么?"江砚端着一碗刚沏好的碧螺春走来,青瓷茶盏上腾起的白雾模糊了他鬓边的银丝。他将茶盏放在石桌上,顺势在她身边坐下,指尖擦过她手背时,触到了几不可察的颤抖。
苏锦璃合上书页,指腹摩挲着封面上斑驳的烫金佛纹:"在想,这院子里的石榴树,还是我们成亲那年你亲手栽的呢。"她抬眼望向树干上那道浅浅的刻痕,"你看,当年你刻下的'江砚苏锦璃',如今都快被树皮吞没了。"
江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嘴角扬起温柔的笑意:"是啊,五十年了。"他伸手握住她的手,两人交叠的指尖都已爬满细密的纹路,却依旧握得那样紧,"当年栽树时,你还笑我手笨,把树根都弄折了。"
"我哪有?"苏锦璃嗔怪地瞥他一眼,眼底却漾着水光,"我是说,这树得好好扎根,才能枝繁叶茂。就像我们......"
话音未落,前院突然传来苏珩震天响的嗓门:"姐!姐夫!你们快看我买回来的东西!保准你们喜欢!"
只见苏珩穿着一身簇新的宝蓝色锦袍,手里捧着个描金漆盒,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抬着一口半人高的木箱,累得气喘吁吁。他大步流星走到檐下,将漆盒往石桌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你又买了什么稀奇玩意儿?"苏锦璃挑眉,看着弟弟额角的汗珠,"大热天的,跑这么急做什么?"
苏珩抹了把脸,献宝似的打开漆盒:"您瞧!我托人从南边捎来的南海珍珠,颗颗都有鸽卵大!给您做金婚的头面正好!"他又指了指那口木箱,"还有这架紫檀木的屏风,上面刻着'鸳鸯戏水',摆在正厅多气派!"
江砚看着那盒流光溢彩的珍珠,无奈地摇摇头:"小侯爷,你这铺张浪费的毛病,怎么到老了还没改?"
"哎!姐夫您这就不懂了!"苏珩梗着脖子辩解,"金婚啊!五十年!这在整个京城也是头一份儿!怎么能不隆重?想当年姐嫁给您的时候,连件像样的嫁妆都被柳氏克扣了,现在我得把最好的都给姐补上!"
苏锦璃闻言,心里一暖,却还是板起脸:"胡说八道什么?当年我嫁给你姐夫,是心甘情愿,哪有什么克扣不克扣的?"她想起新婚时住在那座破旧的小四合院里,冬夜里两人挤在一床薄被里,江砚把她的脚焐在怀里的情景,嘴角忍不住上扬,"再说了,最好的东西,我早就拥有了。"
江砚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微用力。苏珩看着两人相视一笑的模样,挠了挠头,突然红了眼眶:"姐,姐夫,真好......"
正说着,苏清瑶挽着念璃的手从月洞门走来。苏清瑶虽已年近花甲,发髻上却依旧簪着新鲜的栀子花,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绢本图册:"锦璃,你看我给你挑的桌围纹样,是用金线绣'并蒂莲',还是'凤穿牡丹'?"
念璃端着一个白瓷食盒,笑着说:"娘,长姑母一大早就拉着我去绣坊,眼睛都挑花了。"她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这是新做的杏仁酥和玫瑰饼,您尝尝?"
苏锦璃拿起一块玫瑰饼,咬了一口,清甜的玫瑰酱在舌尖绽开:"长姐费心了。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不过是吃顿饭罢了。"
"什么叫不过是吃顿饭?"苏清瑶把图册往石桌上一放,挑眉道,"五十年的夫妻,比那千年的石头还牢靠!这等大事,怎么能含糊?我还让绣坊赶制了两幅幔帐,要绣满五百朵各色牡丹呢!"
这时,苏相由小厮搀扶着,慢悠悠地从书房走来,手里拿着一张宣纸,脸上带着几分得意:"锦璃,砚儿,你们看看为父写的对联,可还入得眼?"
江砚连忙起身接过,苏锦璃也凑过去看。只见宣纸上是苏相苍劲有力的楷书:
"五十年风雨同舟,执子之手;
千万里岁月静好,与子偕老。"
横批:"琴瑟和鸣"
"爹,您这字是越发精进了!"苏锦璃眼睛一亮,"尤其是这'风雨同舟'四字,笔力雄浑,意境深远。"
苏相捋着胡须,笑得眼睛眯成缝:"那是自然!为父可是琢磨了三天三夜,才定下这词儿。你们这五十年,不容易啊......"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长者的感慨,"从当年那间漏雨的小屋,到如今这相府大院,不容易......"
苏锦璃看着父亲斑白的须发,想起新婚时江砚还是个俸禄微薄的翰林编修,她为了贴补家用,偷偷将母亲留下的一支金钗当了换米,江砚知道后,抱着她心疼了许久。后来他步步高升,却从未纳妾,始终只她一人。
"爷爷!奶奶!"清脆的童声打断了众人的思绪。小月儿穿着一身粉色的纱裙,像只花蝴蝶似的冲进院子,手里举着一张画,"你们看我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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