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璃的葬礼在暮春的晨雾中拉开帷幕。相府门前的青铜狮被擦拭得锃亮,脖颈上系着的素白绸带在风中低垂,与檐下悬挂的百盏白灯笼相映成辉。天未亮透时,京城里的车马便已络绎不绝,穿官靴的文臣、着锦袍的富商、挎着书箱的说书人,甚至还有提着胭脂篮的绣坊姑娘,皆自发前来送行。书坊街的王老板带着学徒们抬来三丈长的挽联,上面用金粉写着"话本传千古,奇女子无双";胭脂巷的绣娘姐妹们捧着当季新制的"素心笺",说要让这清雅的纸香送苏夫人最后一程;就连西市的糖画张也暂停了生意,揣着支未完成的糖画凤凰,蹲在相府墙角默默垂泪。
灵堂内,檀香与烛火的气息交织成一片肃穆。小月儿穿着素白丧服,跪在灵位前,手里紧紧攥着一方锦帕,帕角绣着苏锦璃亲手教她的缠枝莲纹。她面前的供桌上,摆放着苏锦璃留下的最后一本话本手稿,泛黄的纸页上还留着她弥留之际写下的墨迹——"来生,糖画摊见",那字迹力透纸背,却又带着临终时的颤抖,像极了她一生刚柔并济的模样。
"奶奶,"小月儿对着灵位喃喃自语,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字,"您瞧,书坊已经把《锦璃传》印出来了,街口的说书人都在讲您的故事呢。"她想起昨夜整理手稿时,发现夹在书页里的半片糖画竹片,上面还留着五十年前的糖渍痕迹,"孙女儿给您写了新故事,写您在街头抢糖画,写您掀翻茶盏骂退恶奴,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您是多么了不起的女子。"
念璃站在女儿身后,素服上的银簪随着身体微微晃动。她望着灵位上母亲含笑的遗像,想起昨日在书房整理遗物时,翻到母亲年轻时的读书笔记,扉页上用朱砂写着"女子当如蒲苇,韧且强"。那时母亲刚重生不久,在柳氏的刁难下偷偷读书,如今这几个字已被岁月磨得模糊,却像烙印般刻在她心里。"娘,"她声音哽咽,"您教我的算盘我还在用,您说'女子也能算清人生账',女儿记下了。"
苏珩穿着一身簇新的玄色蟒袍,腰间玉带扣硌得他心口发疼。他攥着那把跟了自己一辈子的玩具大刀,刀鞘上的红缨穗子早已褪色成灰白,却被他用蜡一遍遍打亮。灵堂前有年轻官员低声议论苏锦璃的传奇,他听见"相府嫡女话本大家"的称呼,忽然想起幼时跟着姐姐在花园里练刀,姐姐嫌他姿势难看,抢过刀鞘敲他脑袋:"小珩,要像刀一样直,别学柳氏那套弯弯绕绕。"如今刀还在,姐姐却走了,他猛地转身,用袖口狠狠擦了擦眼睛,粗声粗气地对前来吊唁的宾客说:"我姐这辈子,活得比谁都敞亮!"
苏清瑶站在灵位右侧,手里捧着个螺钿胭脂盒,盒盖开合间露出"醉流霞"的明艳色号。她想起上个月还与苏锦璃在花园调试新色,姐姐说要调一款"晚霞归",像极了他们当年在江南见过的落日。如今胭脂已成,姐姐却不能见了。"锦璃,"她对着灵位挑眉,语气依旧带着惯有的傲娇,"你那套'美妆经'我可都记下了,新出的'锦璃红'卖得可好,比柳氏当年用的胭脂强百倍。"说着说着,眼泪却滴在胭脂盒上,晕开一小片红。
葬礼过后的数月,相府的喧嚣渐渐沉淀成无声的思念。小月儿将苏锦璃的手稿逐字整理,在书坊伙计的帮助下刊印成册。《锦璃传:从相府嫡女到话本传奇》的书名用了苏锦璃最喜欢的瘦金体,扉页印着她的画像——那是念璃凭记忆画的,画中女子眉眼弯弯,手里攥着支糖画凤凰。书一上市便引发轰动,京城里的姑娘们争相传阅,模仿书中苏锦璃的飒爽做派,连茶馆里的说书人都新编了"苏夫人巧斗继母"的段子。
"娘,您看!"念璃将新出版的话本供在灵前,指尖划过封面上"锦璃"二字,"小月儿把您写得像话本里的侠女,连皇后娘娘都派人来买书呢。"她想起昨日宫中来人,说皇后读了书后,特意在御花园设了诗社,让贵女们自由出题,不再拘泥于闺阁教条。
苏珩将那把玩具大刀擦得锃亮,挂在书房最显眼的位置。每当有孙辈好奇地问起,他就会拍着胸脯,把那把刀取下挥舞:"看见没?这是你姑奶奶当年最喜欢的刀!她十六岁那年,在及笄宴上用这刀鞘敲退了王家恶少,把柳氏那老女人的茶盏都掀翻了!"孩子们吓得瞪大眼睛,他却笑得像个孩子,眼角的皱纹里满是骄傲。后来他干脆在相府演武场设了"姑奶奶讲堂",专门给孩子们讲苏锦璃的故事,讲到激动处,总把刀往地上一顿:"记住了!做人要像你姑奶奶一样,敢作敢当!"
苏清瑶则在胭脂铺最显眼的位置挂了幅苏锦璃的画像,画中女子穿着石榴红裙,鬓边簪着栀子花,手里把玩着支糖画。她将"醉流霞"改良成"锦璃红",特意用了苏锦璃生前最爱的玫瑰蜜调色,胭脂盒上刻着"活出真我"四个字。有姑娘来买胭脂时好奇询问,她便挑眉笑道:"这颜色啊,像极了你们苏夫人当年掀翻茶盏时,裙角扫过的火光。"渐渐地,"锦璃红"成了京城闺阁的新宠,姑娘们涂着这颜色,仿佛也染上了苏锦璃的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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