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菩萨……救救我儿……救救我儿……”她扑倒在冰冷的殿前石阶上,额头抵着地面,不顾一切地砰砰叩头。
祈求穿透怒号的风声,一遍遍敲打着空寂的佛堂殿门。
当柳氏几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冻得快要失去意识,被闻讯赶来的桑知胤搀扶着跌跌撞撞回到桑府小院门口时,迎面撞上家中伺候女儿的老妈妈惊喜得变了调的哭喊!
“夫人!醒了!小姐醒了!”
柳氏猛地抬头,身体爆发出最后一股力量,挣脱儿子的搀扶,跌跌撞撞扑向内室。
房内暖融的气息包裹着她。
床上的桑知漪睁着眼。那双曾经澄澈灵动的眸子,此刻一片空茫混沌的灰翳。
她呆呆地望着头顶模糊不清的床帐顶子,像是在辨认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见。
身体依旧疲惫得如同被巨石碾过,脑子里也如同灌满了沉重粘稠的淤泥,混乱而麻木。
柳氏扑到床边,颤抖着伸出手,想碰触又不敢,声音抖得不成句:“漪儿……漪儿……你认得娘吗?”
桑知漪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那双空洞的眸子迟钝地聚焦在柳氏的脸上。
都怪她!
是她引来了这场滔天大祸!
是她害得母亲顶着风雪去求神拜佛!
是她害得爹娘、大哥为她忧心如焚,人形消瘦!
“娘……”桑知漪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动了动,破碎的声音轻得像一缕青烟。
无尽的歉疚和心疼如同潮水,凝成了两行带着温热却比冰雪更沉重的泪,无声地从她深陷的眼窝处汹涌滚落。
“对不起……爹……娘……大哥……对不起……”
一直强撑着守在外间不肯合眼的桑凌珣和桑知胤也冲了进来。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桑凌珣搓着手,眼眶发热,声音哽咽。
桑知胤冲到妹妹床前,少年紧绷的脸颊因激动和这几日积压的担忧恐惧而微微抽动。
他猛地单膝跪倒在床边,一只拳头重重砸在冰冷的青砖地上,骨节泛白。
“漪儿!你看着哥哥!”
“哥没本事,这次没能护住你!哥对天发誓,今日起,除非哥死,这世上再没人能动你一根头发丝!”
“麟德殿里那起子黑心肝烂肠肺的东西,他们给的痛、给的苦,哥都替你一笔一笔记下了!迟早有一天,哥会让他们血债血偿,百倍千倍地替你讨回来!”
炭火噼啪,燃烧得更旺了。
……
天色刚刚放亮,承明殿的龙案前,已由内侍小心翼翼地摞起了两叠小山般高的奏疏。
新送到的弹章,仍在源源不断地堆高。
侍立在侧的中书舍人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只听得殿内沉凝得可怕的死寂,和皇帝翻阅奏疏时纸张摩擦发出的、越来越重的“沙沙”声。
“臣监察御史赵明诚谨奏:晋王楚玉浔,贵为天潢贵胄,不思修德奉法,反逞凶跋扈,强夺民妇桑氏知漪为妾,私德尽丧,藐视礼法!其母奔走泣血,阖城惊哗,民怨沸腾!其行禽兽不如,其恶天人共愤!臣昧死请旨严惩,以正朝纲,以安民心!”
“臣吏科给事中王守义泣血奏:晋王仗势欺人,罔顾国法人伦!桑氏一门忠良,其父累世清名!晋王此举,令忠臣心寒,百姓齿冷!臣闻桑司业悲愤成疾,卧榻不起,情何以堪?国法昭昭,请陛下明正典刑!”
“臣桑氏姻亲、翰林院编修陈谨之伏乞天听:晋王暴戾恣睢,恃强凌弱!桑氏女与臣侄乃三媒六证,情义笃深!晋王行径,无异禽兽,败坏宗室声誉!请天家整饬宫闱,严惩不贷,否则法纪荡然,人伦尽失!”
一封又一封。
御史、给事中、桑家族人、门生故旧、乃至素来中立的清流名臣……言辞激烈,字字如刀,杀气腾腾!
皇帝的眉心拧成了疙瘩,一叠又一叠的奏疏被重重摔在紫檀木雕花大案上,发出沉闷的震响。
御书房内侍们噤若寒蝉,垂着头颅,恨不得将气息都隐去。
这汹涌的浪潮,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更猛、更不留余地。
仿佛一夜之间,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楚玉浔,便成了天下公敌!
祸不单行。
一名内侍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跪倒在殿外阶下,带着哭腔的声音尖锐地刺破了御书房的沉重:
“陛下!晋王府急报!晋王妃她……昨夜血崩不止,腹中龙裔已然不保!”
仿佛一块巨石投入翻滚的油锅。
皇帝霍然抬首,眼中怒意勃然升腾。
王妃小产!这个孩子,本是皇家期盼的子嗣,更是对晋王妃显赫母家的交代!
此刻竟在这风口浪尖,因何滑胎?!
是意外?还是这接连的打击让王妃承受不住?!抑或是晋王府内,已然彻底失了分寸?
“混账!”皇帝一掌拍在御案上,指节发白,“畜生!畜生不如的东西!”
震怒之下,皇帝不再犹豫。
他提起朱笔,笔锋饱蘸浓墨,带着雷霆之怒,在一道早已拟好的敕旨上,重重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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